这里的确被广成宫人团团围住,并有许多修士正自远方赶来,看来这小姑娘每次惹来的祸事都不小啊。白虎懒洋洋打了个呵欠:“若要救你,我就得罪了广成宫,这代价不小啊。”
宁小闲撇了撇嘴道:“好。你送我出去,未来两年你的作伥军团从隐流物资获取的乙等和丙等物资,我都敞开来供应。”隐流对外输出的物资分为五等,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丹药自然是第一等了,而在宗派之间的交易当中,占到贸易大头的却是次两等的物资。何况白虎现在在北方,也与北方联盟频频交手,对物资自是渴求,他那里多山多矿,盛产各种金属和法器,然而北方寒冷,甚少灵草能够繁殖,所以各类药物奇缺,一直只能依赖进口。然而这可正是隐流的强项啊。
要她送出去两年的物资,那可是过亿灵石的大单,而且是免费的!光是想到这里,她的心都疼得要碎了。
可是钱财归根到底还是身外之物,她要是连小命都没了,还拿什么去保财啊?更何况神魔狱当中现在还堆积着广成宫三分之一的身家,若是能安然带回去,当可将这笔亏空填上还绰绰有余。
想到这里,她终于觉得好受了一点点,并且庆幸白虎并不知晓此事,否则说不定现在就狮子大开口来坐地起价。
白虎目光微亮:“十年。”
当她这里是免费自助、要吃上十年么?“三年!”
白虎的尾巴尖在地上轻轻弹动,显示出他心情不错:“七年!”
宁小闲坚决道:“就五年!再多半年都没有,否则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他二人语速越来越快,就这么两、三息的功夫,已经将一笔买卖给敲定下来。
他二人明里讨价还价,暗地里宁小闲耳边却传来了白虎的传音:“我传递过来的力量有限,萧寄云乃是真仙之体,你让蛇郎君想个办法,否则我可不能保证救你出去!”
“废物!”长天听了,冷哼一声,随后道,“将我的鳞片给他!”
降神术的使用信物,在次数用完之后一般会消失不见。不过宁小闲手里握着的巴蛇鳞片还剩最后一次使用机会,自然不会消失,颜色却淡了很多,上头还有一条细细的裂纹。
横竖她在这里也不能召唤长天出来,宁小闲毫不犹豫地掏出巴蛇鳞片,往白虎转过来的大嘴里塞了进去。白虎的巨口张开来,能将她整个人竖着放进去,她这一下伸手更像秉持着肉包子打狗的信念。不过她这动作其快无比,又是在白虎的领域当中做出来,萧寄云的神念扩展不过去,视野则是被白虎的一水儿闪着寒光的利齿挡住,也看不清她往虎嘴里塞了什么东西。
这一下使了力气,就牵动了伤势,她捂胸喘了几下,觉得一阵气闷。白虎却是嚼动大嘴,似是吃到了美味珍馐,两只虎眼还眯了起来,享受不已。
萧寄云皱了皱眉。降神术是一门自由的术法,请命者和被请来的妖物之间并没有主仆关系,不存在谁听命于谁的逻辑,所以哪怕是宁小闲召唤了白虎过来,白虎也可以拒绝她的,理由甚至可以是心情不好、吃太饱不想动这类说辞。
萧寄云自然知道降神术的这个特点,因此出声打断道:“白虎真君,你现在立在广成宫的土地上,就是入侵了宗门。如今正值战争期间,你想违反盟约出手?”像白虎这个等阶的巨妖,未接受任何邀请就冒然站到了广成宫的土地,的确是形同入侵。一般的巨妖若是不想得罪地头蛇,就会在被召唤出来之后尽快离开人家的地盘。
白虎重返人间数年,自然知道大陆盟约是什么东西,此时狞笑了一声:“想拿大陆盟约压我?你和隐流打架,关我p事,这又不是我的战争!我不过受宁小闲召唤而来,带她离开这里罢了。再说——”他声音当中流露出浓浓的恶意,“换了别家,我或许还懒得出手。不过广成宫么——”
他被广成宫镇在玉笏峰中一万年呀一万年!若非广成宫失信,他何至于受这等煎熬和痛苦!
他在无边的黑暗和寂寥中诅咒得最多的,除了当年的掌门广凌子之外,就是广成宫了!如今广凌子已杳,这笔账他自然要算在广成宫头上。就算他现在真身远隔百万里之外,也决不介意给它先添一添堵的。
萧寄云明白对方的意思,也知道他这就是狡辩了,然而当中的确还有一点点道理。白虎远在百万里之外的北地,的确没有加入广成宫战争的任何一方,属性中立。他进入广成宫之后,还是齐灵宣首先攻击了他,他后面的一系列动作都可以算作是还击,不算骤然出手伤人,并且目的也只是要带宁小闲离开而已,并没有屠杀广成宫修士的打算。
这种事如果丢去华夏的法庭,就属于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案子了。
萧寄云一脸青气,也知道这头惫懒狡猾的巨妖是打定主意要救走宁小闲了。恰在此时,笼罩着整个广成宫核心驻地的插翅难飞领域,突然消失不见。
这就意味着,联军和广成宫之间的大规模战斗已经结束,联军鸣金收兵了。而洄龙湾这里的战役格局太小,并且还未打响,正在隐仙峰主持基石的靳丝雨自然要收掉领域。
也就在这层淡红色的光罩消失的瞬间,萧寄云已经大步迈近,随后一剑劈了出去。
他已是真仙之境,数百年来都没有外人再见过他出手。他露面后劈出来的第一剑,就将整片大地一斩为二,以一人之力阻住了浚河狂潮的奔涌,端的是气势如虹。那么白虎此刻单独承受的,又将是怎样的威力呢?
宁小闲原本站在白虎之后,直视萧寄云,见他这一剑直刺过来,取的是白虎的颈部,寒光四溢的剑身在月下看来起先是泓亮若秋水,和一般的神兵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临近了,才望见剑尖上面有点点金光凝聚,越来越浓,越来越亮!
待得刺到白虎面前的时候,这点光芒已经足以照亮了整个天空,连正午的艳阳都要黯然失色。宁小闲心中更是升起了一种莫大的威胁感,赶紧闭起了眼,以免双目被金光中越发深重的锋锐所伤——明明只是莹火虫大小的一点光芒,她却觉得似有万千利刃袭来,似乎下一秒就要斧钺加身。
她此刻置身于白虎的保护下,周身或许不会被这样的剑芒所伤,可是眼睛却是最脆弱的部位,她可不想和方才直视了白虎的广成宫修士同样落得眼盲的下场,因此立刻就合上眼,随后感觉到有毛茸茸却分外有力的物事缠在自己腰间,轻轻一扯,自己和涂尽就落到一个宽阔的后背上。
不消说,他们自是掉到了虎背上,方才卷起他们的乃是虎尾。若换了白虎的本尊前来,断然不会让他们坐在自己真身背上,毕竟巨妖也是有尊严的嘛。
不过眼下这不过是烟气形成的一缕分身,而白虎一向是最懂得变通的妖怪之一。他明白眼下要救走宁小闲的任务,说重不重,只要成功奔出去三百丈距离而已。对它这样庞大的身形来说,那也就是两个纵跃的功夫;说轻也绝对不轻,萧寄云和广成宫不会轻易放人,必然重重阻挠,所以不施些手段出来,恐怕也不好糊弄过去。
萧寄云这一剑,除了刺目一点之外,看起来依旧是没甚突出之处,可是同为拥有驭金之力的白虎却一眼看出,他竟是将海量修为都集中到剑尖这芝麻大小的一点上。萧寄云练剑数千年,那一份千锤百炼的剑意原就锋锐无匹,如今再经过了这样猛烈的压缩,当真叫做一触即发,被他击中的物事,立刻就要承担起骤然爆开的无穷剑意!
萧寄云的出击,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接得下来?
他今日出现挥出的第一剑,攻的是“面”,展现的是浩荡庞勃、霸道无匹的真仙境修为,这一次再取白虎,却已深得了藏须弥于芥子的真意,攻其一“点”,并且这一剑若是不奏效的话,后面至少还可以衍生出四十九种变化。
谁也没料到,这位大仙人居然一出手就是狮子搏兔般火力全开!他将全身的力量都压缩到极致,反而不显山也不露水。俗话说大巧若拙、大音希声,这境界也不外乎如是了。
萧寄云心中却再清楚不过:时间不多。莫说联军的妖兵已经赶到了前方,就是只有宁小闲两人逃出边界,那也不站在广成宫的核心驻地了。以白虎之能,这区区二里距离连腿都还没迈开就跑到了。
不过萧寄云同样清楚自己握有的优势。白虎虽然天生就是庚金之体,北方七宿的宠儿,对于金之力的运用比他还要纯熟,怎奈这一次亲至的又非本尊,只不过是个分身罢了,二者的威能不可同日而语。他只消打散白虎这个分身,宁小闲依然是彀中之俘。
拿下宁小闲,他就得回广成宫三分之一的身家,又有威胁联军的本钱;拿不下,那就是标准的人财两空,后面的战斗也不知会有多么艰难。
成王与败寇只在一线间,全系乎眼前这个女子身上,教他怎敢不尽心尽力?他劈出来这一剑的时候心无旁骛,只待着与白虎一触之后,惊天动地的爆发!
他这一式的名字,就叫做石破天惊。
能见识到这一式威力的人不多。一千一百年前,他以此式取走了乾清圣殿的仙人无妄真人的性命;五百六十年前,他以此招杀西方巨妖山臊。二者皆未能体察这一剑的凶险,甫一接触就被化作了肉渣,连神魂都被尽数搅碎,灰飞烟灭。
这个时候,白虎前爪微微一动,即有一面巨大的盾牌幻化出来,正正儿挡在他和萧寄云中间。这盾牌颜色黯沉,表面还有些凹凸不平的圈形花纹,看起来如同年轮一般。并且其上天然生成的图案,望之玄奥,似乎包含了天地之理,等闲修士多看两眼都会觉得头晕目眩,胸中气短。
萧寄云这一剑,自然斩在了盾牌上。
众人屏息,等待着惊天动地的碰撞。
然而,并没有。
以这一剑的力道、韵律,萧寄云却发现刺中的盾牌很是古怪,剑尖上居然反馈回来无法受力的感觉!明明已经刺中,盾牌却变得十分柔韧,像是随着剑尖往前递送而被顶开,始终没有物事被真正捅刺,可是宝剑却像是陷在了淤泥当中,并且越陷越深,那其中甚至还传出来强大的吸力,要将剑上的力道吸进去一般。
这情形就好像拿着卷了边的刀子去割肉,一刀下去每每滑开,又像举着钝柴刀去砍深山里的百年老藤,那是锯也锯不断、磨也磨不烂,不知要如何下手才好。
再强大的力量,也要找着了受力点才能发作啊。就像萧寄云这一剑再惊天动地,如果只砍在空气里也不会有任何效果。他原以为白虎作为庚金之主,使出来的手段必然走的是刚强坚硬的路线,这面盾牌也该是以不知名的金属为质,以至坚对抗他的至刚,就如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两强相争之后必有损伤,并且他很自信,自己会是胜出的那一方。
哪知道白虎祭出来的法盾,居然不走这样的路线。金属当中也有相当一部分质地柔软,甚至还有以液态形式存在的汞,可是无论哪一种毕竟都还是金属,冰冷是它们的共性,都绝不像萧寄云所感知到的那样,柔韧得不可思议,甚至……带有一点点生命的感觉。
他是当真觉得,这面盾牌拥有生命,并且在努力吸收剑上急不可亟想要爆发的力量!
这便是标准的以柔克刚,他越往前推进,越发觉速度愈慢,缠力越大,像是要将他迫停在半路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