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置可否,只是扬起一边长眉:“何出此言?”
她现在睡饱了,头脑也慢慢清醒:“当时我向你求助过的,然后你说‘不急’。那明明就是十万火急的时刻,随后那黑影就冒出来撞山,替我解围了。”她审视着他,“你还敢说,那东西和你没关系?”翻越沙坝后,她一直忙着逃避萧寄云的追杀,无暇细思。现在回想起来,那黑影怎地这么好巧不巧地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
长天伸手抚摩着她倾散在背上的青丝,似觉手感极佳,好一会儿才悠悠道:“这会儿又不笨了?”除了他,还有谁能在最紧要的关头赶到?
果然。她乌眸亮晶晶地,扯了扯他衣襟:“你动用了什么神通,我从未见过。”好拉轰,他召唤了什么东西过来?
他哼了一声:“我手里的神通,你学会了多少?”
“呃。”她讪讪低下头,“百分之一?”
他目中金光灼灼,她就算不抬头也觉得被他盯得面皮发烫:“千分之一?”
长天重重叹了口气,强压着心里泛起的挫败感:“好好休息,康愈后就认真修炼。战事结束之前,再不许往外跑!”得想个法子,好生看住她。
他又强调了一次,看来这回是铁了心不让她出门了。眼看帐内气压再度降低,她飞快地点头:“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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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宁小闲来说,不能动弹的时光,每一天都显得尤其漫长。这回她的神力受损不大,只不过身体未愈,所以精神尚佳。
世上有一种痛苦,叫做睡不着觉,而她更是连翻来覆去都做不到。好容易又熬了两天,终能慢慢坐起,她即唤弱萍往来火工营,将公务都带到大帐当中,她就坐在床头翻阅,再用完好的左手批注。
这一天,弱萍带来卷宗的同时,还提来一个精致的食盒在她面前打开,里面是六块小巧糕点。
宁小闲只闻着这味道就笑了:“桂花糕?”
弱萍不好意思道:“婢子试做的桂花糕,大人可愿尝尝?”营主是此道高手,她这班门弄斧,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笑话。
宁小闲也不跟她矫情,伸手取了一块入口,细细品了几下才赞道:“果真不错。弱萍这是有了意中人?”她教弱萍做桂花糕,乃是在巴蛇森林里,那都是数月之前的事了,这妮子现在才做出来,并且口感甚佳,称得上清甜爽口、桂香浓郁,更难得的是细腻无渣,可见有外力推动。
这外力可绝对不是她宁小闲。
弱萍没料到她吃了块糕点就说出这么句话来,一呆之下双颊飞红,垂首道:“没,没有。”
宁小闲点了点头,接着问道:“是奉天府中人,还是朝云宗的修士?”
“奉天府。”弱萍顺口答了,然后才反应过来,顿时呐呐不能成言,好一会儿才道,“大人怎么知道?”荷妖是性子内敛害羞的妖种,不似隐流其他妖怪那般豪放。
宁小闲笑道:“你在隐流里呆了这么久,也没见你瞧上哪一个妖怪。这一回联军里又加入了其他宗派,能让你看上眼的,也就是奉天府和朝云宗中人机率最大了。”女子恋爱,最喜投情郎其所好。隐流里的妖怪武力值是高,但对于人间的精细点心似是无爱。反过来说,奉天府的妖怪入世更久,沾染的人气更足,习惯也易改变。至于朝云宗更不用说了,那里头全是人类。
她说罢,神念在弱萍身上一扫,突然道,“多久了?”
弱萍眨了眨眼:“您是指?”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弱萍手指绞着衣角,见宁小闲仍在等着她的回答,只好咬着银牙道:“不到、不到两月。”
算一算时间,那是隐流和奉天府双军汇合不久。对方也是好本事,居然将她身边的侍女都勾上了手。宁小闲望着她微笑道:“你俩再见面以后,可要克制些。”
弱萍没听明白,怔怔地看着她。
宁小闲低声道:“傻姑娘,自己有了身孕却不知晓么?”
弱萍顿时如遭雷亟,张大了口合不拢来。这侍女平素甚是机谨,宁小闲还是第一次见着她这般失态。
她下一个动作就是伸手抚住了自己小腹。宁小闲提醒她道:“现在还是个小胚芽儿,不到一个月呢。”见她脸上神情走马灯一样转换,不由得道,“去找他吧,这里暂时不用你。”
弱萍心乱如麻,向她行了一礼,破天荒地匆匆退下了。
宁小闲望着她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有弊也有利,这只小荷妖法力低弱,道行不深,但反过来说,要生养后代就没有那般艰难。至于她和长天想有子嗣,想想都觉得遥不可及。
呸,怎么想到了这些,当真是不识羞。宁小闲啐了自己一口,才拿起桂花糕。这附近就有桂花林,弱萍用的是新摘下来的桂花渍糖,闻起来清香扑鼻。
这么一算,居然已经是八月了,放在南赡部洲中部,就是暑气渐消、夜晚开始有些许凉风的时节。从离开巴蛇森林到现在,也过去了半年时间哪。就不知道这场仗,还要打上多久。
她正自唏嘘,手边正好拿起一份营务的文书,看了一眼不禁开怀,些微愁怅都被一扫而空。
虽然中途有些波折,但青鸾总算是带着手下平安归来,携回的还有与天上居议定的大量物资。这个商会倒是言而有信,并没有短斤少两。
而与此同时,曾与奉天府商谈过的两家小宗派,也如约将粮食与肉类送到。仓禀丰实,曾经困扰她多时的联军饭食问题得到暂时解决。
对广成宫来说,日子更不好过。
自五老峰、虎啸峰发生了爆炸之后,联军的进攻,明显凶猛了许多。若说前几天的攻山都像狼群般围攻试探,这回就是猛虎终于亮出了尖牙利爪,张开血盆大口要从对方身上撕扯下肉块来。
沉夏和宁小闲努力的价值,终于显现出来。广成宫的灵石储量去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一处秘境虽然储量最丰,然而插翅难飞领域对灵石的消耗实在太过惊人,联军的进攻又如潮水,连绵不绝,不断给广成宫施压,延长他们开启领域的时间。
谁都知道,这是兑子之策。联军以麾下人修和妖兵的性命,兑换广成宫的灵石消耗。若在三天之前,广成宫还是很有把握能撑下去的,毕竟上万年的积蓄实在是一笔很惊人的财富。可是现在么……就连广成宫的几位太上长老,眉头都紧锁起来。
还有一样困扰人心:联军的士气,最近居然是不减反增,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广成宫推行坚壁清野之策,方圆七百里内粮食绝收,联军在这里就算大肆搜刮也刮不出多少口粮才对,并且最近战事频繁,兵卒对食物的消耗量也是剧增。自攻山之战打响,前后时间加起来已经超过十天,这个时候,广成宫当时布下的暗棋就该生效了才对。
可是为什么联军的营房当中,还时常有炊烟袅袅升起?广成宫忍不住派出了探子,得回来的结果却令人大跌眼镜:联军每日傍晚必向兵卒供应一餐,就算战事正紧也是雷打不动。其饭食之丰盛,连犀、鳄、蠎这样的大胃王妖种也能管个七分饱。
这般场景却叫广成宫的知情人心里有些忐忑了。若说联军未意识到粮食短缺的问题,那是不可能的,毕竟早在攻山之战打起来之前,隐流的搜粮队就已经四处行动。他们也评估过目前的局势,正常情况下,联军这个时候应该开始节缩粮食,将每日供应一餐,减为每两、三天供应一餐才对,否则后面粮库空竭,仗还怎么打?如此一来,军中士气就该开始低靡,毕竟食不饱就力不足,广成宫承受的压力也该随之减轻才对。
当家主事的人,都知道要量入为出。联军这般行事,不是故布疑兵之计,就是当真寻到了新的粮食来源。
可那又怎么可能呢?坚壁清野是个绝户计,其影响范围可不仅仅是方圆七百里。这一区域内因为所有的粮食、肉类、药材俱被收缴,因此引发的连锁反应至少会扩大到一千七百公里之外。早在联军动手行抢之前,粮食也早该被分配出去了才对。
若说附近的门派给联军提供食粮,却也未见到有密探频繁回报。要知道,这里毕竟是广成宫地盘,要是有其他仙宗运送大批粮食抵达,那成百上千辆大车的浩荡阵容是绝瞒不过广成宫的耳目。这几天来,倒是有几个毗邻的小宗派给联军提供了食物,双方激战过后各有损伤,运送的粮食有一大半倒是运进联军军营里去了,不过在广成宫看来,那也不过杯水车薪,绝不可能是联军的火工营让众妖敞开肚皮管够的理由。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联军打算速战速决,一鼓作气拿下广成宫,这才不留余粮。然而这种可能性最小,因为谁都知道将广成宫的灵石耗尽,联军的胜算才大。
战争进行到这个阶段,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一心要打持久战的广成宫,发现独守驻地的压力实在太大,因此开始向盟友寻求帮助。它在南赡部洲中部执牛耳甚久,声威隆重,果然就有十余家宗派前来驰援。
尽管联军派出队伍拦截,但广成宫地界广大,联军也不可能将它完全封锁,因此这些宗门派出的人马多半还是抵达了广成宫,共同抵御联军的入侵。
有这二十余万修士的加盟,广成宫就转变了策略,七万人以下规模的战役再不开启插翅难飞领域,而以人墙战术硬顶。新来的援军,兵员素质不如联军,不过这里是广成宫的地盘,基石犹在就能发挥作用,对联军实力有所压制,因此广成宫倒也能够勉力抵御。
这种情况下,联军采取的办法就是加大兵员投入,组织更大规模的战斗,同时将巨灵炮也带上了战场,自后方轰击前线。这武器射程极远,威力又大,广成宫原本在天生崖之战中就吃过了它的苦头,现在拿巨炮来轰击血肉之躯,那还有得个好?炮弹落下的地方连血肉横飞的场景都见不到,直接就是凹下去直径百余丈的一个大洞。
并且别忘了,巨灵神炮吃的精粮就是灵石,而宁小闲这次从广成宫驻地里头偷出来的满满一湖珍宝,就以灵石居多啊。
慷他人之慨,又哪里会心疼?联军用它直接轰掉了一整座山峰,幸好巨灵神炮的发射次数有限,否则再多轰十几发下去,广成宫都要哭再来。不过它也学聪明了,但凡是侦测到巨灵神炮有参战的趋势,就会提前开启领域,这样一来,巨大的炮弹进入领域之后,就会因为自身的重量被急剧放大而再也飞不到终点,落在半途反而会误伤联军妖兵。
鉴于领域的开启速度很慢,而巨灵神炮本身的使用次数也有限,攻守双方又玩出了不少心理战,这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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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主帐当中又有客人。能在这个时候被长天放进来看望她的,当然不可能是异性。
这就是黄萱。小姑娘原本要返回师门的,不过一直被沉夏带在身边,也不知道被他灌了什么迷汤,居然一直跟随大军走到了这里来。从宁小闲接到的消息来看,两人时常形影不离,想来感情进展极是顺利。她也佩服这两只,居然能将这动辄数十万人生死搏杀的战场,当作了自己的情场。
黄萱也算大户人家出身,自然懂些人情世故,这次来探病当然不会空手,而是送来了一陶罐的靓汤。盖子一打开,顿时有浓香扑鼻。
汤水清澈见底,上头浮着很薄一层油花。只凭这样的香气和汤色,宁小闲就认出来这罐汤水至少是经过细火慢熬了两个多时辰,才将味道全部锁在了汤汁里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