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所有人的动作在她看来,都慢得不可思议,所以反过来说,她的手速也是快到弱萍都跟不上的节奏,后者只觉眼前微微一花,却没发现藤蒌上头多了面镜子,于是就这样走了出去。
宁小闲摆放这镜子的角度极刁钻,正好是斜对着天上的金乌,镜面直接便能反射阳光。弱萍走一步,镜子上的光就晃一次,简直不要太扎眼。
结果弱萍才行出去一百多丈距离,就有三、四只蝙蝠飞了过来,围着她盘旋几圈,然后扎进了藤蒌,似在察看。
几息之后,它们才飞出来,往东南方向而去了。
宁小闲看到这一幕,低哼道:“你说得不错,阳光有问题。”这些乌瓦白墙的小院相隔很近,此时阳光又已经西斜,房屋的影子连在了一处。她顺着地上阴影,轻轻巧巧地遁到其他院落中去,路上始终仔细,不让自己身体的任何部位暴露在阳光下。
那么从她初入通天门到现在,情况终于初步明朗。若说这阳光有问题的话,那么可以推断,她入门时遇上的那一场暴风雨,应该是长天所为。不愧是她的心上人,他推算到她即将通过识海大门,因此唤来风暴挡住了阳光,令她不至于一进来就暴露在金乌的光芒之下,也令她有更多时间找到遮蔽之所。
若她和都伏末没有料错,天上的金乌必定是被阴九幽利用,作为搜寻她的利器。
为何他不亲自出马?这里可是阴九幽的主场,以他之能只消动一动小指头,宁小闲难道还逃得出他的掌心?唔,其实她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加倍地无望,觉得自己在这场识海之战中一无是处。
换在任何人想来,这是两个神境之间的战斗,并且连长天都奈何不了阴九幽,她潜入识海岂非就是在送菜?
可是当她通过大萨满了解神之国度以后,心底却萌生了希望。
这就要追溯到神国的本质了。
任何神国的建立,都源于神境大能对于天道的感悟,所以这里有许许多多道理,都与南赡部洲的现实世界相通相似。甚至可以说,识海就是神境的试验田,他对于大道的理解,都会先实践于此。这里的规则越完善,就代表识海的造物主对于天机的揣摩越精深。
长天有数万年阅历在先,又得了玄武毕生心得在后,对于天地至理的理解,也远远甩出一般修仙者几十条街。所以他的识海,规则也越发完备。
而规则的本质,就是约束。识海世界的规则越接近真实世界,它对于其中原本生长的生物,对于外来入侵的生物,乃至造物主本身的束缚也就越多。其中最最明显的一条,就是要求造物主“润物细无声”。
在南赡部洲,谁都知道天道的存在,它是天地一切正法的总纲。可是谁见过天道自己出来乱跑乱跳的?它极宏大也极细微,说到底也就是无为而存,不妨碍人事,因此根本不会出现在世间。能派出来的,也只有月娥这个千辛万苦化出来的分身罢了。
真正完备的识海世界也应如此,神境既然成为这里的造物主,那么无论他是否愿意,随着他领悟的“道”越来越深刻,最后的结果也是如同天道那般无为而治。
阴九幽镇压长天神魂,夺下神国之后,也就接过了这里的造物主身份。有道是权利和义务总是形影不离,他既然变作了造物主,同样就要受到识海世界规则的束缚,亦即是说,他既然化身为神国的天道,那么就不可能再像原本那样,可以随心所欲地化出人形、可以随心所欲地指东打东、指西打西了。
当然神境之上还有真神,真神之上才是天道,就算是长天,也不可能全部领悟天地至理,所以他的神国不一定如大千世界那样完备。可是别忘了,长天神魂未灭,阴九幽就不可能真正掌控巴蛇的识海世界。每一次长天反抗,都需要阴九幽动用规则之力将他强行镇压下去,那么阴九幽本身就不可能从造物主的角色中脱离出来,亲身去追捕宁小闲。
在明知宁小闲已经潜入识海世界的情况下,阴九幽有两个选择。首先,他一定会派出分身追捕于她。化出分身原本就是他的拿手好戏,他不能亲自出手,必是分身上场;其次,由于长天从中作梗,他尚不能完全掌控巴蛇识海,做不到真正造物主那样全知全能,因此要掌握宁小闲的行踪,一定要通过其他媒介来进行。
在这神国之中,有没有什么东西是高高在上、可以俯瞰一切的呢?
有,那自然就是高悬于神国最上空的金乌。在它的普照之下,哪怕是地上的蚂蚁,只要一露了面就无可遁形。
所以阴九幽只要掌控了金乌,自然也就拥有了近乎全知的视角。
然而世界总是这样奇妙。就算在大千世界,周密如天道,其运行的法则都会有纰漏之处,何况神境的识海世界?在这里,总有阳光照不到的角落。
对宁小闲来说,站在阴影里就是安全的。
暂时的。
她在弱萍的藤蒌里摆放镜子,就是要测试金乌的情况。
采莲人外出,从不需带镜子随身。果然弱萍身上只出现了这么微小的异常,也是立刻就被察觉到了。
那几头蝙蝠现在飞走,下次跟过来的,应该就是追兵了。
宁小闲轻轻吐了口气,凝神看着从天井照射下来的阳光,以此推算金乌的位置。
“……时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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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没有料错,那几头蝙蝠很快又飞了回来,并且还有一名黑衣人跟在它们身后,施施然负手而行。
这人清俊得甚至令人心生怜爱,唇角只要稍稍弯起,眉眼间荡出的笑意居然还有些天真无邪的味道,再加上他肌肤如玉,皮肤实是好得令女人都要妒忌不已。他迈步的频率并不快,可是要跟上半空中飞行的蝙蝠却显得异常轻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