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对岸,吴通忧站在淮水边,等待着喜悦的信号。
他身侧是名怀抱琵琶的女子,面容被丝绢裹住,只余口鼻露出。
“幽琵琶。”
吴通忧伸手拨弦,发出嘈杂乱音:“你说,我还要在这里等待多久?”
被称作幽琵琶的女子开口道:“不知。”
“真是无趣。”
他挥手示意,有仆从搬来藤椅、屏风、火盆,搭起芦棚。
藤椅上铺着厚厚皮毛。
“金童、玉女不过是添头,两件地藏法宝才是关键。”
他坐在椅上,眼神示意。
丫鬟从衣衫中拿出温热美酒,倒入唇中,屏息渡入吴通忧口中。
唇齿间少女幽香和琼浆醇香交织,他顺势双手探入丫鬟胸脯取暖。
“你遗失门内至宝,这些天倒也不急。幽琵琶,那尊白玉宝刹究竟是什么来头?”
琵琶女轻拨琴弦,肃杀之气化作波浪。
跪地给主子暖身的丫鬟只觉身子一轻,天旋地转,脑袋骨碌碌地滚到地上。
鲜血涌出,喷射到吴通忧身上。
“真是晦气。”他指着藤椅,“拿去烧了。”
再指人首分离的丫鬟道:“趁新鲜给吊爷送去。”
不消一会,下人们清理干净,搬来新的藤椅,铺好皮毛,再有新的侍女跪地温酒、服侍。
“今夜真冷啊,还好有吕梁的死信温暖人心。”
美人渡酒、香软入怀,吴通忧闭目静待着好消息。
幽琵琶忽然问道:“有传闻说你的女人现身无射军中,与吕梁同吃同睡,是真的吗?”
芦棚中气温陡降,没有传出半分声响。
与此同时,无射军主帐。
帐中热闹非凡,帐外一片死寂。
九环锡杖被竹刀架住,如意宝珠被风雪纠缠。
牛头马面坐在角落,抱着铁链、书册垂头一言不发。
金童玉女除去手中两宝外,身上纱衣亦是护身宝物。
无论是电弧、真火、杀炁还是风雪,尽数被纱衣挡下。
金童施力推开竹刀,自得道:“区区凡人,也敢猖狂。菩萨知晓尔等劣性难改、五毒俱全,特赐宝衣、宝物应对。”
如意宝珠冲开风雪,悬空映照玉女。
“哥哥,何必多话,等子时过后,时辰延误,阻碍地府拘魂成为事实,就是钟馗老儿前来也不占理。”
她笑容天真烂漫,语气却恶毒无比:“到时一起打入地狱受刑,正好报了杀父之仇。”
唐肃玉气极反笑,喝道:“我算是见到什么叫‘良莠不齐’。虫若萤温婉大方、虫若蝽死中求生,我还当虫家年轻一辈皆是血肉充实之人。”
“如今看来,虫声谷贪生怕死,生的儿女也是卑劣无耻。”
金童抡起锡杖,重重砸向唐肃玉。
唐肃玉避之不及,蟠龙珠显形招架。
他趁机吐出真火灼烧锡杖。
纱衣可保神通不伤,但三昧真火有烟气,最是熏眼。
当年大圣可不是招架不住三昧真火,而是被烟气熏燎,迷了双眼,失了战斗先机。
只是这种手段有些下作,况且只迷不伤,心有戒备的人也能轻易躲过,故而先前唐肃玉未曾用过。
多年蕴养,真火威能早已收放自如。
金童玉女自觉有纱衣在神通不伤、法术无用,不时出言讥讽,又被唐肃玉几番言语揭开疮疤,早已嗔怒异常,失去戒心。
真火烧在锡杖上毫无作用,金童正欲开口嘲讽,真火熄灭后腾起一阵乌烟,被风吹动,钻入他眼中。
双眼被熏,泪落如雨,金童疼痛难忍,撒开锡杖捂着眼睛大喊:“妹妹小心,这恶贼手段卑鄙。哥哥眼里灼热难耐,火毒要命哩!”
风怡纵风想要扯住九环锡杖,再用那以彼之矛还之彼身的法子,坏掉金童纱衣。
却不想锡杖重若山峦,风托不起,直直落在地上,根本搬不动分毫。
玉女御使宝珠拦住众人,仔细检查金童双眼。
就见他眼圈泛红,血丝遍布,瞳孔涣散,双目无神,倒像是一双死鱼眼。
她慌忙对着哥哥双眼吹气,又晃动宝珠照耀,只是全无作用。
玉女恼怒不已,但无可奈何,索性盘腿坐下,将金童脑袋置于腿上,驱使如意宝珠笼罩两人,温声抚慰哥哥。
金童拼命眨眼,不一会泪水已经打湿玉女襦裙。
“菩萨知晓后,必定会狠狠惩戒你们,仰仗神通为所欲为,真当自己是真仙佛陀了不成?”
金童玉女年岁与虫若萤相仿,可性子极是焦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极尽嘲讽。
“吕梁死后,元氏就能攻入巴陵剩余地界。到时候势如破竹,夏蝉未醒前就能拿下益州。”
“不怕和你们明说,吕氏那个王爷也是将死之人,你们永远都不知道他会如何丧了性命。”
“社神,你是六州土地之首,难道就没发现土地、城隍异常?果真是尸餐素位、天材地宝堆砌的废物。”
风怡暴怒,卷起旋风,却不能吹进宝珠笼罩之处。
唐肃玉拦住风师兄,收了神通皱眉思索。
此事处处透露着诡异。
若是说地藏菩萨借由金童玉女,插手人间正统之争,警告三清观不得插手,确实情有可原。
可菩萨怎会不知他们的性子,一张嘴就差把元氏谋划倾倒出来,堪称“反派”话多第一。
仅凭三言两语,他几乎可以确认益州有内鬼,吕岱即将遇险,六州食人妖怪与土地神、元氏有关。
难不成他们自信能将帐中几人全部拖下地府?
除非泰山崩塌、阴天子卸任,否则谁给他们的信心?
他甚至暗中沟通五毒,疑鬼陈梦吉再三发誓五毒均未出手。
金童玉女想要拖延时间,他们同样如此。
误了正时,坏了地府规矩,再论谁对谁错。
玉女施法招来帐中水囊,拧开塞子,就要倾倒在哥哥眼部,濯洗火气。
“快快住手!”
唐肃玉瞧见出声制止:“真火侵扰双眼,修养半日即可。但倘若用水激发,火气攻心,轻则三魂出舍,重则魂飞魄散。”
话音刚落,玉女恨恨道:“呸,假仁假义。我与哥哥早已丧命,三魂七魄归属菩萨,你哪来的能耐令我们魂飞魄散?”
说罢,她倒出清水,浸湿手帕,为金童擦拭。
金童只觉水火相激,偏又是凡水激真火,竟生出火上浇油的效果。
火气顺着双眼涌入神魂,他惨呼出声,神魂动荡,挣扎一会,蹬直腿、瞪大眼,再没声息。
唐肃玉头皮发麻,心中大呼,闯祸、闯祸,这下闯了大祸耶!金童真要出事,地藏菩萨就是再大度,自己也要揭层皮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