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永年的手上长满了冻疮，脸上的皮肤皴裂，双颊通红，额头上的头发潮湿，大概是在外面待得太久，凝结的冰霜融化了。落在他的眼里，像是泪滴，从脸颊滑落。
他低下头，擦了擦脸上的水滴，继续忙活。
乔靖南就这样站在里屋门口看着他生火，石永年忙活了一会，火终于燃烧起来。
石永年比划：“一会就不冷了。”
石永年洗了手，给乔靖南倒了杯热水，房间里太冷，又或是暖瓶不保温了，水是温的，几乎察觉不到温度，乔靖南捧着玻璃杯，捂着手，他在外面冻了很久，浑身冰冰凉。
炉火已经着了起来，他贪恋这点温度：“我们就坐在这里聊，可以么？”
石永年点头。
乔靖南不知道他和一个哑巴怎么沟通，从包里掏出一个记事本递给他，如果不明白的地方，可以让他写出来。
“律所接到委托，之后我就是你的代理律师，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沟通。”
看到石永年的迟疑，乔靖南笑了笑说：“你放心，法律援助，不收任何费用。”
石永年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我了解了一些事情的情况，你能具体说说当时的情况么？”
提到当时的事情，石永年情绪变得激动，手比划的飞快，嘴里还啊啊的发着声音。
乔靖南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不得不打断他的手语：“不好意思，你说的什么，我不是很明白。”
石永年啊啊的叫着，情绪越来越激动，手依旧快速地比划着。
乔靖南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有口难言，这时门口响起了脚步声，石永年朝门口看去，指了指外间。
正是石永年的妻子王慧慧回来了。
还没进家门，她就开了口：“永年，火生了么？”
正走进房间的她，看见石永年身后还站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停下了脚步。
乔靖南上前，递上名片：“你好，我是天河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乔靖南，你们申请的法律援助，由我来代理。”
王慧慧红了眼眶，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前双手握住乔靖南的手：“乔律师，你要为小磊做主啊。”
王慧慧在要好很多，石永年比划不懂的地方，王慧慧可以做翻译。
三个人围在火炉边，开始了那晚的回忆。
那天，王慧慧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里，厨房里剩下的鸡腿，厨子和她关系不错，也很喜欢石磊，把剩下的两个鸡腿打包让她带回家。
她回到家里，石磊已经睡下了，他蜷缩着身体，衣服都没脱，王慧慧给他脱了毛衣，棉裤，石磊哼哼了两声，也没有醒来。
王慧慧低声叫他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可是怎么都叫不醒，看到孩子湿了的棉鞋，知道他又为了省钱一路走回来，来回十公里路，这孩子总是想省下来。
王慧慧把棉鞋靠在火墙边，又把棉裤晾了起来，明早孩子起来穿衣服鞋子都是暖的了。
王慧慧和石永年坐在炉子边简单的吃了晚饭，鸡腿，石永年没舍得吃，王慧慧好说歹说，他才吃了一个。
后来听石磊说肚子疼，他们没有多想，以为是着凉了，给他灌了一个热水袋捂在肚子上。
第二天一早，王慧慧起来看孩子，发现石磊的枕头上都是血，孩子怎么都叫不醒，她害怕极了，叫了石永年一起把孩子送到医院。
之后一系列的检查，石磊情况不好，急诊临时加塞检查，检查还没做完，医生就说石磊不行了，最终也没能抢救回来。之后，医生把他们叫到一边，问石磊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房间里昏暗，王慧慧给石磊脱衣服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他身上的伤，第二天一早，也是直接给孩子裹了被子抱着到医院。
直到医生说，她才知道。医生报了警，那时，他们刚刚失去孩子，王慧慧抱着孩子不松手，石永年只是坐着哭。
听说要尸检，他俩一致拒绝。
警方到学校调查，石磊在校期间并没有被人殴打过，只是在课间与同学发生过一些摩擦，还是他把一个叫吴思远的孩子的书包从楼上丢下去，那个孩子一节课都没上，放学后他们各自回家。
学校调查的结果出乎意料，否认了石磊在学校里遭到了殴打，并把矛头指到了校外，石磊走路回家，一路上的监控画面清楚，直到家附近的时候，没有了监控，不能确定他身上的伤是不是在这里造成的。
之后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石永年不甘心，去学校要个说法，学校始终否认学生在校期间受到伤害。如果说霸凌，也是石磊先动的手，欺负其他的孩子，全班同学都看见了。
没办法，石永年又向上级讨要说法，学校坐不住了，找主任，老师上门游说，石永年愤怒急了，把他们赶了出去，钱也丢了出去，几天后，他们发现窗台的一块砖头下压着一个装着钱的信封。
钱还原封不动的放在家里，他们只想要一个真相。
听到没有让法医尸检，乔靖南就很无奈了。
“我大概了解情况了，当时你们没有让法医尸检，接下来会很被动。”
说到这里，王慧慧又哭了起来，石永年的眼泪也是止不住往下流。
“孩子都死了，我想给他留个全尸。小磊是个好孩子，可惜投错了胎。”
“所以，你们是直接火化了？”
王慧慧抹了把眼泪：“我们老家的讲究，不让火化，也不让埋进祖坟，我们只好在这边的墓地给葬了。”
乔靖南说：“现在有几个问题，第一，石磊死亡后，你们拒绝了法医的尸检，现在只有医院的检查报告，可以说明石磊当时的情况。”
“第二，不确定石磊的伤是在校期间造成的还是离校后造成的，这两个性质完全不同。”
“第三，校方，警方调查的结果都说明石磊在学校期间没有受到同学的殴打，事发前一天，同班同学看到了他把其他同学的书包丢到楼下。”
王慧慧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