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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万籁俱寂之时,承恩侯府却灯火透亮,映照着每一砖一瓦。

何氏依云砚之的提议,特意为云恬设了家宴庆祝。

家宴设在位于府邸中央的清心园中。

虽是初秋,但园中依然百花争艳。

月光如洗,倾泻而下,与园中错落有致的灯笼光芒交织在一起。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与酒香,交织成一种令人沉醉的韵味,仿佛能洗净尘埃。

云恬身着华服,坐在宴中,看着那些光影斑斓,只觉恍然如梦。

她并非冷血无情之人,这些时日,总能感受到云家人的心意。她不断告诉自己,如今他们已经是她的家人,这一生,或许都要以云恬的身份活着。

回想重生以来,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她该笑。

可她笑不出来。

当她看到云家人齐聚一堂,金樽玉箸,温情和睦的时候,她总忍不住想起慕家的一切,想起她含冤惨死的至亲……

承恩侯府从不差钱。

宴席之上,珍馐佳肴琳琅满目,每一道菜都是匠心独运,食物特有的香气,在夜空中缓缓飘散,可云恬的手却没有离开过杯盏。

酒不醉人,人自醉。

眼见桌上的酒壶空了,她又示意小厮再拿一壶。

云砚之坐在她对面,将她借酒消愁的神态尽数收入眼底。

此刻,她一双杏眼红得冒出血丝,长睫上,偶尔还会挂上几滴泪珠,尽管很快消失,可依然没有瞒过他的眼睛。

此时,丝竹之声悠扬响起,云家五子云兮之坐在木凳上,指尖跳跃,音符如清泉叮咚,与云家人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

就连承恩侯也端着酒盏,不知和苏老夫人说些什么,笑得很欢。

一曲落幕,云兮之起身走到云恬面前,恭敬行了一礼,“恭喜大姐姐考入武阁,这一曲还望大姐姐喜欢。”

“多谢五弟,我很喜欢,你弹得特别好听。”云恬看着十一岁的云兮之,由衷道谢。

云兮之是云家六子中最有才气的。

五岁能作画,七岁能写诗,九岁得德渊书院山长看中,收为关门弟子,

如今,他虽还未到进德渊书院的年纪,却每日都到山长府上读诗书,还抽空修习各种乐器。

明年正式入了德渊书院,更是前程似锦。

承恩侯的目光落到两人这边,朗声笑道,“要我说,咱们府上这些个孩子,就兮之最像我当年。”

何氏闻言直接呸了一声,“就你,十八岁还背不全弟子规的,我们兮之要是像了你,不得被山长扫地出门了?”

“喂喂,形象!”承恩侯警告睨她,“你还有没有点侯门主母的样子了。”

何氏努嘴就想反驳,只听苏老夫人重咳两声,“今日大喜,一人少说几句。”、

苏老夫人自从吃了华霓裳的金丹,喘症已经好得差不多,整个人越来越容光焕发,竟真是慈霭了不少。

如今,她对云恬的事尤其上心。

她朝云恬招手,“恬恬过来,祖母这烙饼好吃,你尝一块。”

云恬起身,竟觉有些头重脚轻,不得不撑住桌案才得以站稳。

何氏手里抱着襁褓中的云幸之,急道,“我看恬恬是喝多了,要不,你还是早些回屋歇着吧?”

苏老夫人见她脸颊绯红,也道,“就是就是,你身子孱弱,不能多饮酒。”

话落,招呼茱萸将云恬扶回去。

云恬心头越发酸涩。

听到她们一句句的关切之语,她就越发想要逃离了。

眼底水光涌起,她强压着泪意道,“多谢祖母,多谢母亲,那云恬就先告辞了……”

她转身一手搭上茱萸,踉踉跄跄地往月吟居走去。

恍惚间,她发现自己真的会怕。

怕一不小心沉溺在云家人的温情中,忘记了她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

茱萸搀扶着云恬回到月吟居,青湮和紫陌迎了上来,见到云恬眼眶微红,都吃了一惊,“小姐怎么了?”

云恬摇头,“雨疏呢,让她给我拿个披风,这么久都不来。”

青湮却是一愣,“雨疏没回来呀?”

紫陌附和,“是啊,风絮瞧见外头起风,说要给您送披风,你们都没瞧见她吗?”

云恬瞬间酒醒了许多,下意识声音紧绷,“她出去多久了?”

紫陌想了想,“大概半柱香了。”

茱萸和云恬互视一眼,“雨疏回来取披风,也有半柱香不止了。”

这回不仅仅是云恬,所有人心里都咯噔声响。

雨疏和风絮出事了。

青湮连忙道,“小姐别担心,我们现在分头出去找找,说不准被什么事儿绊住回不来呢?”

此刻,云恬眉间怒意已经隐隐可见。

她颔首道,“去吧。不过,先不要惊动清心园的人。”

几人应声散开。

云恬走到软榻上坐下,朝门外守着的一名侍女道,“给我端碗醒酒汤来。”

越是紧急的时刻,越要沉着冷静。

这是三年前初到军中的时候,父亲经常对她,云砚之和裴远廷耳提面命的一句话。

她至今映像深刻。

这些年,也因为谨记此话,她多少次死里逃生,甚至在一次又一次的危局中带着手底下的将士绝地反杀,以少胜多。

不过一刻钟时间,几人就匆匆回来。

“这是我们沿路寻过去,在松木树干上找到的。”青湮手里捏着一张纸条,凛声道,“匕首入木三分,对方武功不弱。”

云恬接过那张纸条。

“想要她俩活命,仅尔一人,喜来客栈天字号一叙。”

紫陌扫了一眼,拧眉道,“外头的人竟能混进侯府?”

青湮,“今晚侯夫人办家宴,下人们来往出入频繁,守卫有些松懈也是正常。”

很明显,对方是有备而来。

云恬捏着纸条的手指微微用力,纸条顷刻间化为纸碎。

茱萸震惊抬眼。

她知道云恬在习武,每天睡前也都会练习内功心法。

可她没想到,云恬的内力竟这么深厚。

其实,连云恬自己都对此颇为意外。

每次心口剧痛过后,她的内力就会迅速恢复。

就像是从原来的身体上,蚂蚁搬家似地渡过来。

她不止一次想,先云砚之一步夺走她尸身之人,到底对她的尸身施了什么诡秘禁术?

“小姐,既然对方有意为之,说不定早已设下陷阱,让属下先去探一探吧。”

云恬回过神,看向茱萸摇头,“对方要找的是我,没见到我,不会放人的,说不定还会激怒他们。”

闻言,茱萸更是忧心忡忡。

云恬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去跟三哥说一声吧。”

茱萸愣了一下,才道,“是,小姐。”

茱萸离开后,青湮和紫陌却是静悄悄对视一眼。

她们家小姐,居然也有主动向人报备去向的时候……

看来这段时日,云将军与小姐的关系不可同日而语啊!

云恬自铜镜中瞧见两人的你来我往,沉声警告,“收起你们的好奇心,否则,就不带你们去了。”

两人立刻乖觉站好。

紫陌像以前一样,给她换上骑马装,束起长发。

青湮不忘叮嘱,“到时我们就躲在外头,小姐有什么事,一定要出声,不许逞能。”

“知道了。”云恬望着铜镜中那张与从前大相径庭的脸,一点点将寒玉箫塞入袖口。

那些人非得抓着今晚家宴的机会动手,显然是知道月吟居有暗卫守着。

这幕后之人,定然十分熟悉侯府!

思及此,云恬的目光落到窗柩上。

那里月光流泻一片,秋风轻拂而过,窗幔晃动。

树影后,是云薇院子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