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又下了雨。
第二日一早路上仍旧是一片泥泞。
从安宁镇到安宁村的路仍旧不好走,但周庭赫俨然已经没有了昨日的烦躁。
因为他在安宁镇上终于找到了一位安宁村的人,可以给他带路。
此人名叫白术,是村子里的大夫,正在镇上卖采来的药材。
周庭赫给了他一些银子,他便答应了带路。
于是叫手下人给他分了一匹马,一行十几个人跟在他身后往安宁村的方向去。
白术薄唇紧抿,黝黑的脸上满是绝望和哀伤。
他自然瞧得出周庭赫这些人来者不善,那些随行的护卫眼底藏不住的杀意,说不好,就是冲着灵芝来的。
......可是金夫人发了话,他又不敢不从。
小时候头一次见到金夫人的时候,她很是温柔,摸着他的头,让他唤他母亲。
那时的他高兴极了,真以为金夫人就是自己的母亲。
母亲说的话,他自然是听得,母亲让他保护好灵芝,他就一直拿灵芝当亲妹妹一样对待。
直到灵芝刚被接走的时候,他不放心,想追去上京看看怎么灵芝过的好不好。
所以偷偷的出了村子,遛出安宁镇,想往上京去。
那一次,金夫人叫人将他绑起来,让他亲眼看着,自小将他养大爷爷被喂了毒药,肠穿肚烂七窍流血被折磨了三日活活疼死。
也是那时,金夫人才告诉他,他和鹿茸自小就被下了蛊毒,每月给他们的麦芽糖便是解药。
若是再敢不听话,爷爷的死便是他们下场。
自那以后,他便再也不敢反抗金夫人,也不敢再拿金夫人当母亲。
他可以去死,可是茸茸怎么办?
他抿着唇,胯下的马蹄并不算快,但是离安宁村还是越来越近。
他心里默默的想着,灵芝啊,就算是哥哥最后一次保护你。
这一次,你可一定要听话,快些带着杨婆婆离开了村子吧。
金夫人的手不知道有多长,她早就在每个人身上都装了一根看不见的线,把所有人都变成了她的提线木偶。
正忧心,身后传来周庭赫的催促:“小子,到村子里还要多久?快些!”
白术垂下眼睫,声音透露着不耐烦:“快不了。才刚下过雨,草原上容易有沼泽,莽撞陷进去,小命可就没了。”
周庭赫虽然急,却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只好紧紧跟在白术身后,“算了,你好好带路吧,到了村子里,重重有赏。”
白术嗯了一声,继续慢吞吞地往安宁村的方向去。
......
而另一边,姜令芷和杨婆婆一行人已经到了吴管事给孙子办满月酒的地方。
就在马场的另一边,离红妮家那几间青砖大瓦房不远,不过一盏茶的距离,但是地方更加宽敞。
吴管事一家三代同堂,住着七间大瓦房里,热热闹闹的。
席面就在院子外头露天摆放着。
这满月酒办得很是热闹,村子里的孩子们遇到这种场合都很是兴奋,成群结伴地在人群中穿梭,也不嫌冷,嬉笑声响成一片。
姜令芷虽然在安宁村长大,但是这种席面并没有参加过几回,她看着也觉得新鲜。
同样的,席面上不少人也都觉得姜令芷一行人很是新鲜,暗中不停地打量。
很快有人认出了姜令芷,上前来打了招呼:“是灵芝吧,变化可真大!”
姜令芷点点头,笑眯眯的:“刘奶奶,您还是这么硬朗。“
“灵芝姐姐,你好漂亮!”刘奶奶的小孙女也大着胆子说道:“我长大也要和你一样漂亮!”
姜令芷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会的。”
她们说些家长里短的事来,萧景弋也接不上话,就一直默默跟在姜令芷身边。
大概是太久没见了,一群人围着姜令芷问东问西的,看什么都稀奇。
没一会儿,红妮儿也凑上前来,笑眯眯的:“灵芝,没想到你也来喝满月酒啊。”
姜令芷:“......”
她怎么觉得这人阴魂不散的。
红妮儿倒是热情地贴着她:“咱们今日可得喝两杯。”
“......”姜令芷说:“不喝了,我这便要走了。”
“这么着急做什么?”红妮拧着眉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总不会城里好吃好喝惯了,是吃不惯咱们乡下的酒菜了吧?你别怕喝多,喝多了,去我家歇一会儿!”
怎么能走呢?
刘耀宗这会儿就藏在她家里,等着一会儿把灵芝给睡了呢!
姜令芷刚要说话,忽然有人大叫道:“红妮儿,你家里着火了!”
“什么什么?着火了?怎么回事?”
“嗨呀,就是柴房着火了,一下子就着起来了!红妮儿你咋还在这?还不快回去看看咋回事?”
红妮一下子愣住了。
她家里可是青砖大瓦房,住了这好几年了,雨天不漏雨,冬天不漏风,比以前住的茅草屋舒服多了。
怎么就这么巧,她刚想把灵芝给灌醉了扶到家里去,这就着火了?
刘老四和刘老四媳妇已经哭爹喊娘地往回跑了,红妮也顾不上再跟姜令芷说话怂恿,拔腿就往回跑。
怎么能着火呢?
这几间青砖大瓦房烧了,她一家人住哪呢?再回去搭个茅草屋吗?她可不愿意!
......火烧得很快,就算是村民们想帮忙救火,也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几间大瓦房烧得越来越旺。
姜令芷站在人群外面看进去。
就见刘耀宗十分狼狈地站在那,衣裳烧了几个洞,脸上也烫出几个燎泡来,鞋也少了一只。
一看就是刚从屋里跑出来的。
只一眼她就看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样的把戏她在上京见过很多次了。
她冷淡的收回了视线,偏头看向萧景弋,轻声问:“你放的火吗?”
萧景弋默了默,轻轻的嗯了一声,又忙解释道:“那日你送完银子,狄青探听到的。”
姜令芷哦了一声,不免有些嘲讽。
以往在上京时候总是事事警惕,疲于防备,本以为回到安宁村能清闲片刻,却发现人心底阴暗的恶意,根本就不分地域。
“咱们这便走吧,”姜令芷恢复了以往的谨慎,道:“回上京事不宜迟,我去叫杨嬷嬷。”
萧景弋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