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落座,柏清玄看着何青天倒茶,问向龙海:“你手下有几名打手?身手如何?”
“回大人,二十个。”龙海答得干脆简短,“草民手下这些人武功普遍不高,只够防身自卫而已。”
柏清玄不置可否,顿了顿问道:“据你所知,崎城有人能培养出绝世高手么?”
龙海面上神情变了变,答道:“大人,崎城就这点地方,人口不多,富户倒是有几个,但都是分家,实力不济,不比京城富庶繁华、人才济济。草民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
“也是,乡野之地,风水欠佳,纵有奇才也不免被环境埋没。”柏清玄抿了口茶,继续问道:“你与何大人认识多久了?”
“回大人,”龙海拱手道:“自何大人赴任起,草民就认识他了。”
“哦?”柏清玄一惊,“何以如此?”
何青天坐不住了,忙插嘴解释道:“回首辅大人,崎城富户虽多,却多少有些恃强凌弱。下官偶尔为了对付他们,会雇佣打手偷偷与他们周旋。”
“如何周旋?”柏清玄不依不饶。
“无非是因他们欺男霸女、鱼肉乡里,下官便请龙海先生派人截堵他们,阻止他们继续犯下恶行。”
何青天说得振振有词。
柏清玄面色一沉,“那为何不直接派衙役?”
“回首辅大人,”何青天谨慎道:“崎城的富户不是皇亲国戚就是世家大族,哪一个下官都得罪不起,哪敢与他们公开叫板。且他们的所作所为,其实并不算过分,即便告上朝廷陛下也不能拿他们怎么办。所以……”
“本官懂了,”柏清玄似安慰地说道:“这些年辛苦何大人了!”
“不敢,下官职责所在!”何青天忙举杯敬他。
柏清玄只颔首示意,未有回敬。
他转向龙海道:“龙海,崎城的豪强大户,你接触多么?”
龙海垂眸想了想,答道:“回大人,草民做的是拳头上的买卖,那些大户有时候不方便出面,也会请草民代而行之。”
“好,本官明白了。”柏清玄一口饮尽陶土杯子里的茶水,起身朝他一揖,道:“今日劳烦龙海先生出来相见,本官还有些许公务在身,就不耽搁先生的生意了!告辞!”
桌上的人纷纷起身,龙海瞄了何青天一眼,拱手离去。
一行人原路折返,芦草闷闷不乐地踢着地上石子。
柏清玄余光瞥见他,轻声问道:“芦草,何故不高兴?”
“大人,”芦草停下脚步,一脸哀切地看着他,“你不是说带我出来吃好吃的么?为何一杯茶就把我打发了?”
柏清玄看了蓝昊天一眼,笑道:“本官错了,芦草想吃些什么尽管说,今日本官请客。”
芦草觑了他一眼,撅了撅嘴支吾道:“我不吃!我、我要去码头烤地瓜!”
“地瓜?”柏清玄微微一愣,问向蓝昊天:“这个时节有地瓜么?”
蓝昊天扬嘴一笑,“原来这世上还有柏大人不知道的事情啊?哈哈!”
柏清玄面上一红,蓝昊天见他反应可爱,冲他挤眼道:“地瓜正是这个季节的时鲜,多得很呐!”
“原来如此,”柏清玄似有所悟,浅笑一声:“那我们就去码头烤红薯吃!”
“好诶好诶!”芦草拍着手跳起,一旁何青天面色有些晦暗。
柏清玄扫了他一眼,温声道:“今日有劳何大人作陪出来这一趟,下官接下来要带他们去码头玩耍,何大人先回去忙正事吧!”
何青天总算舒了口气,道:“是,下官遵命!”
待何青天的背影消失在街头,柏清玄问向蓝昊天:“卫百户,你觉得龙海的话有几分可信?”
蓝昊天正了正身子,边走边答:“五分。他手下兴许真无高手,但与何青天还有豪强大户的来往,却一定有假。”
“嗯,本官也如此作想。”柏清玄颔首,“龙海干的是力气活,何青天为人奸诈,事事规避风险,指使旁人为他出头。豪强大户产业众多,必定时常与人结怨,龙海只有与他们频繁来往,才能立足于崎城这片土地。”
“大人,”芦草忽然喊道:“挖地瓜呀!”
不知不觉,几人已经走出城门,来至郊外的原野。
“好,挖地瓜。”柏清玄笑了笑,拍拍蓝昊天肩头:“卫百户,辛苦了!”
蓝昊天自得一笑,“小事一桩!”
边城艰苦,许多寒冬时节无米可吃时,将士们便开始种地瓜。
经过寒霜冻过的地瓜,相比秋夏时节更为甜腻。
“柏大人,你知道么?”蓝昊天一面拿刀铲土,一面说道:“冬日里的地瓜最甜了!您今日算是有福啦!”
“甜甜!我要吃甜甜的地瓜!”芦草在一旁疯闹,踩得覆盖霜雪的原野满是脚印。
“挖到了!”蓝昊天嚷了一声,柏清玄立刻凑上去一看,好大一只粉红的地瓜,像极了传说中的人参果。
“太好了,生火吧!”
说着,蓝昊天从衣襟里掏出一只火折子,又要弯腰去拾河边的芦草。
“我来吧,柏大人。”蓝昊天把那只大地瓜递给他,笑道:“柏大人怕是从未做过粗活,这种小事就交给下官来办吧!”
说着,便跑去河岸边割起了芦草。
“芦草,”柏清玄把地瓜塞进芦草怀里,嘱咐道:“你先在这里等会儿,乖一点不要乱跑。”
“好的,大人。”芦草抱着地瓜,乖顺点头。
柏清玄抽出佩剑,走向岸边,只一挥手,便斩落一大片芦苇。
寒风微起,草絮纷飞,蓝昊天起身回眸,见柏清玄抱着一大捆芦草从漫天雪絮里走来:“卫百户,这些够不够?”
“够、够了。”蓝昊天瞳孔有些颤动,这小子割个草都像天仙,简直不让人活了!
“那我们快生火吧!”柏清玄催促道。
“好。”
三人磨蹭一阵,才将火堆燃起。
此时天光已然渐渐暗淡下来,空气里飘起一阵甜香味。
“好了么好了么?”芦草盯着火堆,双眼瞠得圆圆的,不住拿舌头舔舐嘴角。
“没呢!”蓝昊天喊道,“还要烤一炷香才行!”
听见这话,芦草眼里的光立时暗沉下来:“不看了!我要挖宝去了!”
说完,他便跑去岸边,捡了根树枝往河里捅。
柏清玄见他捅得认真,不禁心中狐疑,问道:“芦草!你在找什么?”
“大人,”芦草头也不回,“我在挖宝!”
“挖宝?”柏清玄转头看了蓝昊天一眼,追问一句:“挖什么宝呢?”
芦草嘻嘻一笑,回头神秘道:“大人,你可知水底下有许多宝贝?”
柏清玄起身,走近他身后:“你如何知道这水底有宝贝的?”
“我当然知道!”芦草大叫,“我还捞到过呢!银灿灿的,好大一块!”
银子?
柏清玄立时心下一紧。
朱大说过,吕家的船沉过一次,那船上满载铸铁,说不定就是那时候宝贝落了水。
“那是何样的银块?给本官形容一下可以么?”柏清玄试探问道。
芦草转身,拿手比划出一个形状,一脸认真地解释:“就这样的,底面还刻着好几个大字。”
方块,刻字。
柏清玄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官银,若当时吕家沉船上装的不是铸铁,那便一定是芦草所说的官银!
“那是何时的事?”他赶忙问了一句。
芦草想了想,答道:“夏天,今年夏天,下了好大的雨,刮着大风,我不小心掉进河里,结果沉到底时撞上一只沉船,船上挂着灯笼,好像写着两个口字。我当时挣扎上浮,随手一摸摸着一块硬石头,钻出水来一看,居然是块银灿灿的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