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月色中,他们看到了踏马而来的谢闻洲。
裴言面露惊惧,霎时躲在林映秋的身后,“阿洲该不会是回来找我算账的吧?”
他双手落在林映秋的肩上,悄悄探出了两只眼睛,瞄了一眼。
林映秋眸色渐冷了几许,一脸嫌弃地拍开他的双手,“收回你的爪子。”
“二师姐,你也太无情了吧,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阿洲严惩我吗?”裴言拔高了几分音量道。
林映秋幽幽地回眸看他,“若是五师弟不是冲你来的,你岂不尴尬了?”
裴言清了下嗓子,淡定地站在一旁,佯装无事发生。
谢闻洲勒紧缰绳,骏马踏了几下地面,停了下来。
他垂眸扫过他们,冷厉出声:“你们把她送到何处了?”
二师兄道:“我们见天色已晚,便将小月亮送至丰新客栈住下了。”
谢闻洲眸里敛着寒意,轻夹马腹,扬长而去。
裴言吐出一口浑浊的气息,“我还以为阿洲是来寻我的呢,吓我一跳。”
林映秋淡淡道,“时辰不早了,各位且回去歇下吧。”
他们点头应下,转身走了。
林映秋刚转身,便听见裴言徐徐道:
“二师姐,你说阿洲能成功把小月亮带回来吗?小月亮误会自己是别人的替身时,该有多痛不欲生啊!”
“阿洲破门而出本就已经让她够伤心的了,再知道这个消息,对她而言无疑是致命一击啊!”
“若是他们没能解除误会,那该如何是好啊?我是不是成为害他们不得善终的罪人了?”
他唠唠叨叨个没完,林映秋听得眉心突突直跳,抬手捏了捏眉眼,睨他一眼,“听天由命吧。”
裴言:“……”好一个听天由命,他无言以对。
…
谢闻洲下至山脚时,天边的孤夜已藏匿在云朵后面,不漏半点影子。
他身上的墨黑大氅覆了一层厚厚的雪霜,眉眼更是结了不少冰,脸上露戴着银白面具,这才免于一难。
骏马跑了不久,此时有了疲惫之态。
所幸山脚距离丰新客栈不远,只有几公里。
半个时辰不到,谢闻洲来到了丰新客栈。
他把马给小二拉去马厩,转身踏进客栈,直奔掌柜台。
掌柜看到客人来了,起身相迎,“请问阁下有个需求?”
谢闻洲顾不上扫身上的落雪,直言道:“请问掌柜可有见到身着狐皮大氅,豆蔻年华的女子?”
怕掌柜不知道,他又补了句,“曾有几位身着银白衣衫的山谷中人送她入住。”
掌柜凝思几瞬,道:“确有此事,只是此姑娘在一炷香之前已离开本客栈。”
“你可知她去了哪里?”谢闻洲喉结轻滚,嗓音发紧。
掌柜摇了摇头,“此姑娘不是一人离开的,她身旁还有几位男子,我也不知他们去了何处。”
谢闻洲从客栈出来,脸色沉得骇人。
他一时之间没有寻找的方向。
人海茫茫,他上何处去寻?
且他不知道与她同行之人是否靠谱。
…
裴绾月送走师兄师姐后,便回到了厢房。
她坐在妆台前看着潋滟水光的双眸,痛楚更是从心脏扩散至全身。
下山的路上,她一直隐忍情绪,没让自己露出一丝破绽。
她不想让师兄师姐知道。
更怕师兄师姐知道后会亲自告诉阿洲哥哥她很伤心。
她不愿将自己的伤疤袒露在阿洲哥哥面前。
更遑论这些伤疤是他亲自带来的。
裴绾月仰头半晌,把眼泪憋了回去,取出袖中的月牙香囊。
此香囊是阿洲哥哥年少时送给她的。
不与阿洲哥哥相见的日子里,她一直都是靠着它撑了过来。
如今没有留着它的必要了。
裴绾月起身来至窗牗前,阖了阖眸,狠心将它抛了出去。
她把酸涩的情绪压下心底,欲把轩窗关上。
只是她嫩白的素手刚触碰到窗边。
耳畔便传来几道踏在屋顶的声响。
未等她有何反应,几个黑衣人近在咫尺。
裴绾月心下猛地一惊,尖叫声还未溢出唇间,嘴巴便被人捂住,鼻尖更是闻到了奇异的味道。
她浑身的血液一寸寸凝固,眼前开始发黑,直至没了意识。
…
待裴绾月再次醒来时,是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屋子里。
她动了动身子,发觉手脚被绑了起来,嘴里也塞了布条。
使劲吐了几次,终于把嘴里的布条吐了出来。
“救命啊!”裴绾月大喊一声。
下一瞬,紧闭的房门被踹开。
几个凶神恶煞的黑衣人走了进来,“臭娘们,你竟然把布条吐出来了,还真是长能耐了啊!”
他们说罢,便踏着不耐烦的步伐来至裴绾月的面前,作势要将其塞进去。
裴绾月偏过了头,眼里透着决然,“究竟是何人指使你们绑架了我?”
倘若她没有猜错,绑架她的人定是认识她。
亦或对她恨之入骨,亦或对她心存歹念。
黑衣人掐住她的下颚,欲想把布条再次塞进去。
门口忽而出现一抹高挑的身影。
来人一袭青色长衫,束发金冠,脸上戴着墨黑面具,将其样貌遮得严严实实。
唯独露出那双狭长的鹰眸。
男子抬了抬手。
几名黑衣人把布条扔在地上,恭敬行礼,便转身退下。
房门被关上。
只余一盏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裴绾月轻轻一扫眼,凛声道:“你是何人?”
男子没开腔,缓步上前。
裴绾月极力挣扎,细嫩的手腕以及脚腕漫出几抹艳丽的绯红,紧咬下唇,“你意欲何为?”
男子唇角噙着邪肆的笑意,掐着她纤细的脖子,作势吻下来。
裴绾月眸中闪过惊悚,尖锐的嗓音在寂静的屋里回荡。
“我乃北国的九公主,你若欺辱了我,我皇兄会将你千刀万剐!”
男子冷嗤一声,“我自是知道你是北国的九公主了,否则我也不会让人绑了你。”
他的语气阴森森的,让裴绾月背脊蹿上骇意。
她从未听过这个嗓音。
亦不知眼前的男子是谁。
裴绾月黛眉紧蹙,一字一顿道:
“你敢不敢把面具摘下?”
“难不成我会傻到让你看到我的真容,让你皇兄秋后找我算账?”男子连连冷笑。
裴绾月额间沁出薄薄的冷汗,淡定道:
“我可以让皇兄满足你的要求,前提是放了我。”
男子眸里闪过不屑,唇角轻扬,“老子今日就想一亲芳泽。”
嗓音还未落定,裴绾月被他扣住腰肢翻了个身。
裴绾月的脸颊被压在桌案上,凉意隔着肌肤扩至全身,脸色惨白,汗毛倒竖。
“你这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一旦东窗事发,你定会死无全尸!”
尖叫声蹿出喉咙。
可她的全身还是止不住发颤。
男子将手落在她的腰间,沿着往下移动,作势要掀开她的裙摆。
裴绾月身子一哆嗦,清丽的容颜满是惊骇,拼命抵抗他肆意游动的双手。
奈何她手脚动弹不得,如今又被压在桌案,无疑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她无法忍受这种屈辱。
在她欲咬舌自尽之时,门外传来厮打的声音。
男子身形微僵,下意识抬眸望去。
还未看清门口的动静,一抹身影便闪至跟前,揪住了他的衣领,狠狠地将他摔在了地上。
“哎哟……”男子顿时恼怒,低吼一声,“来者何人,竟敢扰小爷的好事!”
裴绾月听到身后传来动静,蓦然回首,撞进了一双深邃且蓄满担忧的眼眸。
竟然是阿洲哥哥。
谢闻洲垂下眼睫,脚踩在男子的脸上,浑身煞气暴涨,“竟敢对她动手,我看你是想死!”
男子的脸在地上摩挲,疼到失声。
好半晌才找回声音,“我什么也没干啊!”
谢闻洲放开了他,手中持着红绸带向她走来。
裴绾月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只知道是他救了自己。
否则自己早已被糟践。
未等谢闻洲走近,裴绾月压下眉眼,语气疏远又冷淡,“谢过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谢闻洲脚步一顿,眸色隐晦幽沉,压下心底的情绪,才继续抬脚走去。
他先是给她松了绑,而是将红绸带蒙上她的双眼。
裴绾月脸上已然没有一丝血色,双眼蒙上红绸带,倒是显得鲜艳夺目。
她的玉手刚触及绸带,便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别取下。”
裴绾月身形一顿,最终还是放下了手。
谢闻洲微抬眼皮,瞧见男子颤颤巍巍地跑到了门口。
他眼尾一压,露出狠厉之色。
一把利刃疾速朝着男子飞去。
“砰——”男子左肩被刺中,失重地倒在地上。
谢闻洲饶是戴着银白面具,也压不住往外涌的冷戾,他用膝盖抵着男子的小腹,力道极重。
男子嗷嗷大叫,“我这不还没对她动手吗?好汉,你放了我行不行?”
谢闻洲脸色一沉,将其踹出几米远。
一个箭步上前,匕首插在了男子的右手背上,凉凉道:“方才可是这只手碰她的?”
满地的血珠宛如曼陀罗,刹那染红了地面。
男子脸色惨白,痛到满头大汗,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谢闻洲冷着脸把利刃拔出,继而落在男子的左手。
“啊!!!”粗哑的声音响彻整个屋子。
“聒噪。”谢闻洲面色一沉,把地上的布条塞进了他的嘴里。
“唔……”男子双眸猩红,脸上不见一丝血色,胸口起伏不定。
愣在原地的裴绾月终于知道谢闻洲为何要蒙上自己的眼睛了。
原来是不想让她看见如此血腥的一幕。
屋子恢复了寂静,没了尖叫声。
想必是他把布条塞进男子的嘴里了吧。
只是令她不解的是,他不是把她当替身的吗?
为何来救她?
又为何要替她寻仇?
太多疑问积压在裴绾月的脑海,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现在更多的是惊魂未定。
谢闻洲眸里燃烧着无尽的怒气,手腕一转,匕首直接插入男子的心脏。
裴绾月恰巧把红绸带解下,看到了这一幕。
她惊惧地往后退了退,双手撑在桌案。
血腥且残暴的一幕把她吓得不轻。
她是北国的公主,从小便受万千宠爱于一身,何时见过这等画面?
谢闻洲徐徐起身,回眸对上她充斥着惊恐的目光。
他迈步朝她逼近。
裴绾月退无可退,双手压在冰凉的桌案,垂下眼睫不敢看他。
谢闻洲在她面前停下,双臂撑在她的身旁,将她虚虚禁锢在怀里,落下的嗓音不温不热:
“你可是怪我对他赶尽杀绝?”
裴绾月咬着红唇,下意识摇头。
她的确没有怪他。
毕竟是对方罪有应得。
她是怕浑身戾气暴涨的他。
一别多年,他竟有许多她没见过的面孔。
她怎能心如止水,毫无波澜?
谢闻洲墨眸从她惨白的脸上划过,轻声淡道:
“我本就是睚眦必报,唯有赶尽杀绝,才能不留后患。”
裴绾月眼睫挂着净透的泪珠,轻颤了下,泪珠随之滚落。
男子对她动手动脚时,她怕得控制不住低声哭泣。
脸上还挂着不少交错的泪痕。
谢闻洲心底没来由地一酸,声线极为不稳,“对不起,我让你担惊受怕了。”
他抬手轻轻拭去她眼尾的泪珠,眸光隐晦。
裴绾月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触碰,嗓音极淡地道:
“谢公子救了我一命,此恩必当重报,谢公子有何需求尽可提出,我会让皇兄一一满足。”
她的疏离让他心渐渐往下沉。
谢闻洲沉默良久,眸光移至她贝齿紧咬的唇瓣上。
他指骨微抬,迫使她松开贝齿,“再咬便要见血了。”
裴绾月偏过了头,轻启朱唇,对他道:
“谢公子可是还未想到需求?既是如此,待谢公子想到了,再遣人将心愿送至北国皇宫吧。”
谢闻洲的眸光未移半寸,喉结微滚,“我无需回报。”
“既是谢公子所求,我便不再强求。”裴绾月想从他怀里出来,却见他没有退后的迹象。
她再度凝眉道:“谢公子可否让开?”
谢闻洲岿然不动,墨眸划过她红肿的眼睛,痛意在心下悄然蔓延。
裴绾月眸中隐隐涌着泪光,“谢公子究竟想干什么?”
是他把她当成替身的。
如今她主动离开,他却忽然找上了她。
还不让她离开。
这究竟是为何?
她越来越看不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