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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

山清水秀的桂州。

韦家陵园,松柏挺拔。

陵园旁边,添了一座新坟冢,墓碑上写着“吾姊韦氏阿禾”。

生平写得是卒于七年前,算算时间,这姑娘才活了十五岁。

就是十五岁,阿姐只活了十五年。

韦月溪捧上最后一把土,“阿姐,我把你带回来了,带回父母的身边。你安心吧。”

没有哭泣声,只有夏日的风,吹着树叶沙沙的响。

韦月溪早已经不再哭了。

这里躺着的她亲人们,希望她快活的活着吧,像个正常的、有家人疼的姑娘一样。

桂州,她离开太久,许多的事情等着她善后。

——

九月

韦家别苑里。

绿荫依旧如盖。

丫鬟们嬉笑着,正在井水洗果子。

韦月溪坐在廊下,手里是叶宁的来信,洪妈妈着急的等着她读完信,好知道叶宁的状况。

韦月溪丢开信笑着对洪妈妈道:“叶宁催我去凌江,叶姑姑在凌江的酒坊已经开起来了。”

她的丫鬟捧着一盘荔枝送进屋里去,急急跑出来道:“姑娘又要走啊,那凌江能有我们桂州好吗?酒坊才多大的生意啊,咱们桂州多大的生意啊。”

洪妈妈作势要训丫鬟:“姑娘还没说话呢,你多什么嘴?”

韦月溪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叶宁要出嫁了!”

“出嫁了?”

“虽是普通的读书人,但二人情投意合,婚期定在明年春天。”

洪妈妈含笑替叶宁高兴,但看着眼前的姑娘,心里不由的忧愁。

姑娘已经十八了,婚事还没有着落呢,如今凌江不提去,景州不愿去,再也没有长辈做主了。

那位京城的俞公子,多好的人啊,在凤鸣,姑娘最难过的时候,得空就陪着。

回京城审理徐家的案子,还不放心姑娘,一再叮嘱姑娘去凌江等他。

可姑娘不仅没有去凌江等人家,还非得跟人家一拍两散,说什么不能耽误人家前程。

京城的咱高攀不上,可镖局的沈公子总能配的上吧,明眼人都看出来沈公子喜欢姑娘啊。

洪妈妈忍不了:“姑娘,恕奴婢多嘴,你看,叶宁都要嫁人了,可比你还小一岁呢。”

韦月溪笑着道:“洪妈妈又要说了。”

“你烦我也要说,那俞公子多好的人。”

俞公子是个好人,可洪妈妈也该知道她与俞明祉之间的门第差距。

她曾经梦到她站在繁华的街市口,身旁的大宅子却对她紧关着斑驳的大门。

她也梦到过俞明祉站在高楼鳞次栉比的繁华之地,望着她无声的悲痛,那是想要挽留她,却留不住。

她不能告诉洪妈妈,那是梦境在告诉她,侯府的门槛太高她进不去,俞明祉也无力能留住她。

为了让洪妈妈死心,不再她惋惜,她笑得玩世不恭:“洪妈妈难道不知道他体弱多病么?”

洪妈妈还劝她:“身子不好可以好好调养。”

“调养?洪妈妈你是过来人,不比我这姑娘家懂得多?”

“姑娘!”洪妈妈嗔怪道。这种话怎么就青天白日的说出口。

莫不是知道他不能?

姑娘不小了,反正没有外人,既然姑娘开了口,她就老不正经的帮姑娘思量思量,“俞公子不行,那沈公子身子好,姑娘可愿意?”

“沈荣?洪妈妈要是能找到他,就叫来合计合计。”韦月溪漫不经心的。

俞明祉帮沈荣接了个大活儿,在北方,没有个两三年回不来。

洪妈妈是找不到的。

“那奴婢可叫南方去寻了?”洪妈妈听着有戏,她就不信寻不到。

韦月溪好生无奈,却也不好拂了洪妈妈的好意:“洪妈妈,咱们都歇会儿午觉吧,等日头凉快些,还得去瞅瞅善堂建的如何了。”

洪妈妈不再多说,姑娘自回来后就没闲着,家里的营生一一捡起过问,还修缮韦家老宅,准备做一间善堂。

“那姑娘歇着,奴婢外头瞧瞧去。”

韦月溪起身朝屋里走去,丫鬟们并没有跟进去。

姑娘歇觉轻,不能听身边一点动静,安歇的时候她们一直没有近身伺候。

屋里头颇为凉爽,韦月溪觉得惬意,边走边解开领口处的盘扣。

又摸到那颗钟馗核雕。

临别时,他把核雕手串送给她,她却说他去京城更凶险,只留下一颗,把剩下的又串好给他带在手腕。

后来,她把这一颗郑重的戴在胸前。

思念,一点点就好。

绕过屏风却看到凉榻上坐着一个人。

坐着一个男人!

坐着一个已经分别七个月十天的男人!

那男人神情自若,正在吃荔枝,手边不少的果壳。

那盘果子,丫鬟不久前才拿进来,那么他是何时进来的?

那男人起身,在屋里水盆里净了手,用她的帕子擦了擦,见她还是不说话,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自己。

便缓缓的朝她走来。

走得近了,韦月溪才反应过来:“你怎么进来的?”

俞明祉轻轻摇了摇头,说话依旧慢腾腾的:“告诉你,下次就进不来了。”

韦月溪拿眼睛瞪她,“这可是姑娘家的闺房,大白天的你就这么猖狂的进来了?”

俞明祉接着她的话,一本正经道:“要不我晚上再来?”

韦月溪恼了:“你有没有正经?”

“在自己的姑娘面前,哪个男人还需正经!”说的理直气壮的。

“谁是你的姑娘?!你快走吧。”韦月溪又羞又急,怕外头丫鬟听见。

俞明祉可不会走,凑近她的脸:“我不正经,你正经?你正经你就在外头胡说八道,说我体弱多病?你试过吗,就说我那个不能?”

韦月溪羞愧的红了脸,低头想避开他的直视,却被他一把拉进怀里:

“说好的等我消息,怎么去了一封信就要各自安好。没有你,我还怎么安好?”

韦月溪想挣扎出他怀抱,可怎么都挣不出来,听他柔声又笃定道:

“我知道你顾虑什么,我同你想的是一样的。

定安侯府从来都不是我的依仗,也不会成为我的掣肘。

我的婚事不由侯府做主,我的娘子也不容侯府磋磨。”

这,好像不关她的事儿。

可是,像从前那样,他轻抚着她的肩膀,仿佛什么事儿有他在都不怕:

“如今我们这一支,已经从侯府分出来啦。

家里人口不多,母亲和嫂嫂们也好相处。

再说,她们哪里是你的对手。”

“俞明祉!”说的什么话?

“咱们成亲后······”

韦月溪从来不敢有这种想法。

她觉得曾经他们有过一段美好的日子,与她,就知足了。

她打断他:“谁要和你成亲?”

俞明祉松开她,看着她的脸:“世上哪有羊入虎口还能全身而退的好事。把我迷的神魂颠倒,自己拍拍屁股跑回桂州。”

“俞公子,”

“俞公子?”俞明祉打断她,“叫九哥。”

韦月溪开不了这个口:“大道理我不跟你多讲。我的处境你该懂得,即便你们和侯府分家,可你······”

俞明祉也不着急,慢悠悠道:“特意赶来告诉你,桂州知州调离他处,半个月后由我接任,任期最长六年。你还跑得了吗?”

“你在大理寺做的好好的,怎么又折腾到桂州来了?”韦月溪觉得他太任性。

“我的姑娘在桂州啊。”俞明祉也觉得自己有些任性。“我的生活总归由我自己做主。”

——

新年将至。

冬日里依旧郁郁葱葱的望北山。

韦月溪带俞明祉去看她幼时常去玩耍的地方。

先进去的是一个又宽又大的山洞,山洞里大片的钟乳石,天然形成各种造型。

在一片看上去像一条船的钟乳石后面,有一个很难被发现的洞口。

大高他们表示惊奇,韦月溪得意道:“还有惊奇的呢。”

再往里走还有许多山洞。

在一条暗河的溪流边,韦月溪不让大高他们进去了。“里头容不下那么多人。”

原来前面一块石头后面还藏着狭小的山洞。

洞口太小,俞明祉钻的极为艰难,进去后却别有洞天。

小小的山洞不过一丈见方,有光亮照进来,石壁和地面颇为平坦,地上还有个类似靠椅的石头,坐上去极为舒服。

“小姑娘时可真会找地方。”

“那是,冬暖夏凉。”韦月溪从石窝里掏出一个木头匣子,还是半新的。

俞明祉好奇:“都藏了什么好东西?”

“都是幼时玩的物件,还有许多话本子。”韦月溪拿出一一翻着。

俞明祉看到弹弓、火箭,笑话她:

“当真是奇女子啊,收藏的东西也奇特。那荷包绣的跟狗啃一样,还收藏起来。”

韦月溪不让他:“怎么跟狗啃似的,这是我绣的第一个荷包。”

说着又掏出一个荷包,“这个怎么样?”

“那是你绣的嘛,明明是大人的针法。”

韦月溪一愣:“这个荷包,的确不是我的,是我阿姐送给我的。”

荷包只是年代久了,有些旧,但依然看出针法平顺繁复,布料和绣线都不是常见的。

韦月溪忽然的想到姑母说,阿姐的阿娘曾经留下一个荷包,姑母出嫁前叫阿姐好生收着。

阿姐出嫁前又将荷包送给了她。

她觉得荷包好看但不是汉人的款式,怕母亲不喜,便藏在此次。

取下头上簪子,韦月溪开始拆荷包。

荷包散开,居然有两层夹层,夹层里有一张牛皮纸。

牛皮纸展开,赫然一张舆图,图上画的粗糙,却明确标注了一个地方。

俞明祉和韦月溪四目相对,瞬间想到:“莫非,就是他们要找到宝藏图?!”

几乎没有犹豫,俞明祉掏出身上匕首,在韦月溪坚定的目光中,划烂了牛皮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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