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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镇里闹得满城风雨,好在御史大人还算能干,沿着线索顺藤摸瓜,到底是把私铸钱币的事抓了个人赃俱获,当日就把李桂的供状八百里加急送去了京城。

圣上的批折很快就下来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一位钦差和两队精兵,青石镇里从未有过如此大的排场。

风波过去,周昫屁颠屁颠地跟着陆浔搬回城中没两天,镇衙的差役就找上门来了。

“陆浔住这儿?”

来者不善,周昫的脸色比他们还难看。

“干什么?”

“据李桂供认,陆浔包庇山匪贼犯,御史大人传他去问话。”

果然有些狗,一旦下了水,疯起来什么都咬,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好在陆浔今日出去了。

周昫斜倚在门边,拿尾指掏了掏耳朵:“不知道,不认识。”

“不认识?”那人明显不信,转头跟手下要了一张画像,仔细比对了一番,“要我说,这个就是你吧。”

周昫看了一眼那张据说是山匪的画像,无语到白眼都懒得翻了。

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怎么看出来是他的啊!

那差役却不管那么多,直接一招手,几个人把周昫围了起来,口中客气,动作却强硬得很:“跟我们走一趟吧,是与不是,大人自有分辨。”

周昫一只手背到身后,藏在袖子里的匕首落入掌中:“我若说不呢?”

差役办的是御史的差,这段时间在青石镇里不说横行无阻,那也是挣足了面子的,如今哪里忍得下周昫嚣张。

他的手按上刀柄,身旁的同僚却用手肘轻轻捅了他一下,凑到他耳边:“头儿,大人交代过的,不能伤了他。”

一个山匪贼子,伤了就伤了,也不知御史大人磨磨唧唧地干什么。

差役头儿眼神喷火,握在刀柄上的手指抡了几遍,到底是强咬着牙松开了。

“咱们也是奉令行事,还请这位公子多担待配合。您若不肯去,咱们就只好在这候着了。”

哟,还跟他甩起泼皮无赖了。周昫抬了下眉,手一动,将匕首收了回去。

这群人摆明了拿不到人誓不罢休,放在平时周昫也不是赖不过,但如今牵扯着陆浔,耗久了终归是个麻烦。

他拍了拍衣服,跨过门槛跳下台阶,一副桀骜的混子模样:“早这么说多好,那走吧,本公子就随你去镇衙看看。”

镇衙戒严,驻守的人比平日多了一倍不止,全是京里来的精兵。

进了镇衙大门,自有里边轮值的差役来接人,周昫没有被带去正殿,却被引去了后堂,空荡荡的连个人都没有。

搞什么名堂?

周昫皱了眉,在屋里转了一圈,没瞧见人,却有两个小厮端着茶盘上了点心。

“你们那什么大人呢?”周昫问。

小厮向他躬着身:“公子稍待,大人更衣就来。”

更衣……又是这种百搭借口,当官的就是爱摆谱子,总要让人等一等才显出自己尊贵来。

不过,居然还给他上了点心?这么客气?

周昫的眼神落到了点心上,倏的凝了起来。

这是……醉香楼的九宝鎏金包。

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周昫僵立原地,面上一片冷沉。

九宝鎏金包是醉香楼的独门秘方,他当年在京里爱的就是这个,绝不可能认错。

但这东西不经放,出锅一刻钟不用就会失了滋味,根本不可能长途携带,除非……把做鎏金包的厨子带上。

可谁又能做到如此?

周昫垂在身侧的手指逐渐捏紧,脑子飞速运转,无数个片段和猜测冒出来又一一连上,如雪球般越滚越大。

直到门外的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个穿着红色官袍的人到了门口,摆手让身后跟着的随从都退了下去,这才缓步进屋,向周昫拱手行了个常礼。

“臣,礼部侍郎董存知,见过四殿下。”

周昫嘴唇紧抿,目光紧紧盯着他的发顶,没有说话,也没动。

短短一句话,包含了太多信息。

礼部侍郎,四殿下……

周昫几乎不用再问什么就能猜出个大概来。

董存知这礼行的太久,也没见跟前人有什么反应,慢慢抬起头来,又喊了一声:“殿下?”

他在朝中也算是有年份的了,周昫之前与他见过几次,脸是认得的,装傻便没什么意思。

“圣上派你来的?”周昫开了口,语气淡漠,像是在说一个毫不相关的事。

“是,圣上着臣接殿下回宫。”

董存知说完,见周昫面色不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圣上知道殿下爱这醉香楼的九宝鎏金包,特让臣将醉香楼的厨子带上,殿下用用看?”

周昫看着那尚且冒着热气的圆滚包子,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其他人呢?”周昫问。

董存知在心里叹了口气,圣上的预料没错,这事果然不好办。

东宫其他人早没了,这是众目所见的,自然不会有什么变卦,周昫问的,不过是圣上的一个态度而已。

董存知琢磨了一下语句:“上月,圣上六十大寿,大赦天下,又生怜爱之心,不忍二爷流落在外,故允迁入皇陵。”

周昫听他咬文嚼字地说完,心里已然一阵冷笑。

圣上估计是有些后悔了,又认回了这个儿子,但并没有重提旧案,也没有恢复先太子之名,他们不过是借了大赦的光,得了这一份施舍,从丧家之犬被召了回去。

大赦,怜爱,这名声多好听啊,还能落个圣人慈悯的名头,而他还要跪在那人跟前,感恩戴德。

这份怜悯,周昫一点都不想要。

他垂眸看着九宝鎏金包出神,却没有要动它的意思。

“你们召我来,不是想问山匪的事吗?问吧。”

董存知早在京里就听圣上讲过青石镇的情况,对他落草为寇这事心知肚明。只是周昫的身份还没有对外声张,他只好拿山匪当由头,让御史去请个人而已。

“殿下恕罪,是臣逾越了。”董存知又向他行了个拱手礼,“山匪之事,是李桂胸怀不满,胡乱攀咬,那等胡话,自是不能听的。”

门外起了人声,是随从又引了个什么人来。

董存知回过头,展颜一笑迎了上去:“哟,陆大人,来得正好,我正与殿下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