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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香凝趴在地上,一个劲地摇头:

“不行,我如今被禁足,若是贸然出去,老爷会更讨厌我的,到那时我就完了!”

她说完,猛得吐出一口血来。

佟香凝捂着肚子痛苦地躺在地上,想来是老爷方才的那一记窝心脚,踢中身上要害了。

她暗自咬牙,若不是为了瞒下她给老爷下药之事,她哪里会这么轻易地认下这一账?倒是叫曼儿那小贱人摆了一道。

可是她悲哀的发现,世子好像已经查出什么了。

青崖在门外体贴地说:

“没事的,您不用出去,世子来找你了。”

青崖说完,推开门让出一条路。

下一刻,陆晏廷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佟香凝面前。

随后,他合上了门,在屋中寻找合适的地方落座。

“世子,我可是你叔叔的妾室,你,你这深更半夜来寻我,不大合适吧?”

佟香凝撑着往后爬了几步,面露惊恐。

他此刻早没了白日里头那副温润儒雅的模样,面色冷凝,目光也森寒得很,活像是来索命的恶鬼。

陆晏廷扯了把太师椅在她面前坐下,弯下腰同她对视,居然还笑了笑:

“我也是为了您好,毕竟,接下来这件事,你是不会想让我在众人面前说的。”

佟香凝心一颤,就听他慢条斯理地道:

“佟姨娘,如今有一件事,你知我知,但是三叔不知道。”

“是否要让他知道,全在你了。”

……

深夜,一艘巨轮缓缓停靠在京城灞桥码头,很快,许多乘船的百姓们下了岸,往四周散去。

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风尘仆仆地从船上下来,接下一个身穿蓝灰葛布短衫,带着同色头巾的女人。

那妇人下了船,就忍不住用那双略显浑浊的眼好奇地打量这繁华的一切,直到被那男子带到马车前,还恋恋不舍地回望。

“快点上车,别东张西望的。”

那男人低声催促,等女子上了车后,他自己也同车夫坐在外头,一路驶向京中。

“大阿倌,阿拉葛毛到啥地方起啦?”

那妇人在马车里忍不住问。

外头的男人侧头,凶狠道:

“你不是会说官话吗?我告诉你,一会儿到了老爷面前,记得说官话,还有,要少看少问少打听,知道没有!”

那妇人立刻道:

“知道了,知道了,那您答应我的银钱可别忘了,来京城一趟,我可是折腾个半死!”

说完,她还嘟囔一句:

“倷嘞个京城人规矩毛多嘞!”

马车约莫行了一个时辰,进了务本坊,此时已是二更天。

又在整齐划一的青石板路上行了一柱香时间,那妇人逐渐意识到此地和方才京城边上那些民宅不同,飞檐碧瓦,庄严森重,安静得没有人声。

妇人刚放下车帘,就见马车停了。

那男人带着她下了车,进了一处侧门,一路往里走。

一入内,她见此地每隔十步便点着灯,山石叠嶂,亭台楼阁,还有潺潺流水,走不完的长廊和小径,大得好像没有尽头。

跟着男人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到了一处院中,进门之后又往左拐,到了一间不大的内室。

内室里头点着灯,一对夫妻坐在太师椅上,见她来,立刻坐直了身子。

那男人匆匆回话:

“老爷夫人勿怪,回来的路程上因为这妇人病了,所以耽搁了些时日。”

他说完,上头坐着的夫人急忙摆手:

“这时候还说这些做甚?这就是那歌女了吧?”

她发髻未梳,一看就是半夜被匆匆叫醒的样子,身边的男人亦然。

这便是沈相国夫妻了,说来当年一岁的沈清燃走失,沈元澈刚开始做官。

他出身寒门,没有家底,一开始又俸禄不丰,只能在京郊最偏僻的一处坊市租赁了一个不大的小宅居住,每日睡不到三个时辰便要早起抹黑出门,否则上值就恐迟到。

年轻的沈氏夫妇节衣缩食,用所有的积蓄去寻找女儿,可那又有多少?自然也无法大张旗鼓地找,只能托人帮忙探问。

如今他们什么都有了,也一直派出不少人手在外寻找,可是却也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二月前,终于叫人寻到了当年在安州码头上卖唱的歌女。

安州,便是当年水寇作乱,沈清燃走失的地方。

年轻的歌女现今早已是穷困潦倒的妇人,她微微躬着身子,有些弯腰驼背地站在男人身后,眼睛滴溜溜地转。

等那男人提醒她了,她的眼睛才从墙上挂着的那幅名家字画上收回,在底下问安:

“见过老爷夫人,祝倷嘞吉祥如意,样样事体都顺畅。”

“说官话,快点的!”

那男子又不耐地催促,他是沈府这些年一直负责寻人的下属,徐周。

“是,是,奴家知道嘞。”

沈氏夫妇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紧张期待、却又忐忑的目光。

那妇人自己寻了个矮凳坐了,比划着说:

“那位老爷起先寻到我时,我是一点都记不得的,但他说起水寇作乱的事,我就想起来了!”

“我在那码头卖唱五六年,统共也就遇到那一回!天呐,我可吓惨了,船上许多人来不及下船,就被抹脖子了,另一群是跑的跑散的散,还踩死了人!”

沈家夫妇对视一眼,眼中露出了希望,沈夫人捏着帕子问:

“那船可是从杭州去京城,中途在安州停靠的那一艘?!”

“从哪里到哪里我不知,但我便是安州的人,那个码头的船嘛,的确多为夫人您说的,大批大批从杭州上京城去的!”

那妇人吞了口唾沫,沈夫人急忙让徐周给她端了杯水。

安州码头附近一带的百姓他们早就让人走访过无数遍了,可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这妇人之前嫁了个商人,一直跟她男人在北方,这两年破了产才回到安州去,因缘际会下,被徐周找到。

她喝过水,继续说:

“你们说的小姑娘嘛,看起来也就刚满一岁对不对?走路都颤颤巍巍,穿一件……约莫是粉色的小衣衫吧?似乎还泛着金,不知怎么就一个人了,望起来噶可怜嘞!”

沈夫人眼含泪光:

“对,对!就是粉色的衣裳,上头绣的是一对金色的如意柄,那时到了四月,天气热了,我连夜给她赶制的夏衣,和她哥哥是一套的!我记了十几年,一日未曾忘记过。”

眼见她情绪激动起来,沈相急忙安抚她,扶着她重新坐下,又问这妇人:

“那后来呢?你可知道她在哪里?”

那妇人撇撇嘴道:

“老爷,那时大家都快被水寇吓死了,我连自己都顾不上,哪里有功夫看她?”

“只知道有人放下船板,所有人一股脑往岸上跑,她就被带着一起下去了,我在岸边怕被踩踏,也和其他人一起跑了。”

“后来,我侥幸逃到另一条巷子中,想起她那样心里难过,觉着是跟爷娘走散的嘞,也不知会不会被人拐走。”

沈夫人听到这里,已经是泪如雨下了。

“我本还想着发发善心,等水寇平了就去寻她,若是她还有命在,我便送她去悲田坊度日。”

那妇人一拍手道:“可是后来你猜怎么着?”

徐周又开始骂她:

“放肆,你跟谁说话呢!快点说!”

妇人瞪了他一眼,只好道:

“可我刚回头,就看到一对夫妻跟着大批的人群从我身边过去,那个女的抱着她,我想那就是她爷娘了呀!”

沈相国急忙问:

“你还记得那对夫妻长什么样子,当时多大年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