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酒后的第二天,二爷收到了章知府让差役送来的公函,当即让云莺给他收拾了两身换洗衣裳,随即就带着随雨与雷霆两人去了府城。
二爷走之前只来得及告诉云莺,说快则五六日就回,若慢,十日内也必回,让云莺不用担心。
云莺面上应的很好,可等送走二爷,心下却不免忧虑。
章知府这个时候召唤二爷,还召唤的这么急,怎么看也不是小事儿。
心里忧虑万千,云莺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二爷一走,还带走了随雨与雷霆,随云与墨雪还在屋头山支应着矿山那一摊子事儿。也就是说,整个县衙后宅只留下云莺一个人。
她现在就是众人的主心骨,若她乱了,后院必定出乱子。
云莺强迫自己稳住了,每天有条不紊的处理事情。
期间她还去看望了秋宁一趟,又往慈幼局去了两天。
从慈幼局回来后,云莺见到了齐家大夫人身边的妈妈。她奉齐家大夫人之命,特来邀请云莺赴齐家姑娘的及笄礼。
齐家就是承了二爷情,将买卖做到西北的人家。
他们家这一年算是有了起来的势头,卖出去的海参、鲍鱼等上等干货,也有人主动找上门来。如今算是把名声打了出去,生意日渐兴隆。
这一切得益于二爷的不计较,也得益于二爷给出的门路,齐家对二爷很是感恩。
齐家也算是知恩图报的人家,得了二爷的恩惠,便积极配合二爷的指令。
飓风时,二爷号召富户腾出房屋安置穷苦百姓,齐家积极响应。不仅把自家的房屋等,能腾挪出来的全部腾挪出来,甚至还将家中的库房也尽可能挪出来一个,很是给二爷帮了大忙。
再有,飓风过后百姓受灾严重,齐家也捐献了好多粮食和药材。
且在城外流民过多,二爷和衙门中的差役忙着村镇的事宜时,齐家特意抽出自家铺子上的伙计,帮忙维持城门口的秩序。
这人家还算不错,虽功利了些,但商人都重利。齐家在重利之位还有一层仁义,云莺对他们家的整体印象不错。
如今看到齐家人送来的帖子,云莺想了想,到底是没有应下。
外人都当她是二爷的妾室,可实际上,她只是个管事姑姑。不管是管事姑姑,还是妾室,要被人家当成贵人一样尊着敬着,云莺感觉尴尬。
再有,云莺本身也不是爱应酬的性子,她也不是那长袖善舞的人。去了宴席还要绞尽脑汁回应别人的奉承谄媚,想想不够头疼的。
如此,云莺到底是回绝了齐家人的邀请。但她回了一根玉钗,并一匹适合闺阁少女用的桃粉色绸缎,交由来人带回去,只当是送给齐家姑娘的及笄礼。
送走齐家大夫人身边的妈妈,穗儿就和云莺说,“您给的礼厚了。”
云莺说,“厚就厚了吧,二爷还在任上,我给齐家两分颜面,齐家知道感恩,日后多配合些,二爷能少许多麻烦。”
穗儿颔首,“您说得对。”
应付完齐家,时间也过去五天了。
云莺没等来二爷,也懒得再出门,便继续去二爷书房读书。
期间穗儿和云莺请了两天假,说是过几天是她娘的寿辰,她想回家给娘祝寿。
云莺闻言,一口应下。
她还说,“之前我就答应过你,说等飓风过去后,让你回去看看家里如何。结果还没等你回去,你家里倒是先给你捎了信来。你那时候没回去,这次我给你放五天假,你回去给你娘做个寿,顺便在家里留几天敬个孝。”
穗儿连声道谢,并称,“不用了姑娘,我两天,不,三天就够了,我三天就回来。”
“就五天吧。柳儿,再去我的首饰匣子里,选一支银钗过来,只当是我给穗儿母亲的寿礼。”
穗儿忙摆手,“这哪儿使得?姑娘我不要。”
柳儿已经火速拿了银钗来,递到云莺手上。云莺直接将银钗塞到穗儿手里,“这不是给你的,是给你母亲的。不过你母亲也是沾了你的光,是你这丫头伺候的好,我才给的,换做其他人,我还不舍得呢。”
穗儿犹犹豫豫,柳儿就在旁边作怪说,“你再不收,我可收了。这钗姑娘现在不用了,我原本想着姑娘不定何时就赏了我,谁知道最后却赏了你。穗儿你再不往外推,我就真拿走了。”
穗儿赶紧将银钗藏到怀中,云莺见状,一边笑穗儿,一边笑柳儿。
她说两个,“好好伺候,等今年过年,赏你们两人一人一支银钗。”
柳儿欢快的应下,“唉,那我就静等着姑娘的赏了。”
穗儿回了家,又很快回来,手里还提着一大包给云莺的东西。
从离开到回来,满打满算也就三天时间。
云莺见状就笑了,“还真是个死心眼的丫头,我都说了给你五天假,你硬是三天就回来。”
“姑娘让我休息五天,是姑娘宽厚,我却不能那么不懂事,真个在家留五天。即便我想留,我娘他们也不愿意,从昨天起他们就撵我呢。”
穗儿一边笑,一边将手中的包裹推到云莺面前去。
“姑娘给我娘一根银钗,可把我娘吓坏了。她还说,她就是个地里刨食儿的妇人,哪里当得起姑娘的厚赐?还是我好说歹说,我娘才收下了。不过收下后却接二连三提醒我,回来后一定替她给您磕两个头。”
穗儿说着,还真噗通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头。
那声音响的,听得人头皮发麻。
云莺都吓住了,赶紧起身拉扯穗儿,“让你磕你还真磕了?你这丫头,你也太死心眼了。你看这头磕的,都青了。”
柳儿也说,“我看着就疼,斯哈,斯哈……”
穗儿傻笑几声,“不疼,我皮厚。若不是姑娘不在跟前,我娘高低得给您磕几个头。”
说过这些,穗儿又将包裹打开,“我娘没别的本事,就是鞋子做的好。我娘纳的鞋底软硬适中,还舒适轻便。在西王母娘娘村,我娘纳的鞋子是出了名的。姑娘,这是我娘给您做的鞋,鞋面就是我捡的您衣裳上的碎布头。不过这鞋子倒是和您的衣裳搭配,您试试看,合不合脚。”
云莺和柳儿瞠目结舌的看着面前一大包袱鞋。
红的、绿色、黄的、蓝的,确实每块鞋面上的布料,云莺都有与之配套的衣服。
想当初穗儿问她讨要碎布头,云莺还以为穗儿是想做帕子或小衣。
当初她也是想着,她穿的都是上等丝绸,这些碎布头丢了可惜。穗儿想要就给她好了,还能废物利用。
当初因为这事儿,还惹来给她做衣裳的小丫鬟很大的不满。
但穗儿毕竟是贴身伺候自己的,再加上往常那些碎布头,小丫鬟也都自己收拾起来了。如今穗儿想要,那自然要给穗儿。
云莺又哪里能想到,穗儿问她要碎布头,是受了她娘的支使,是要拿这些碎布头给她做鞋面,做鞋子。
看着眼前这一大包袱绣鞋,这足够她穿几年了。
这么多鞋,得熬多少夜,得费多少功夫才能做成。
云莺拿起鞋子,看了看鞋子精致的做工,还有仔细的一针一线,似乎就看见了穗儿娘点着平日里不舍得点的煤油灯,一针一针的纳鞋底,又一下一下仔仔细细的将鞋子做好的场景。
云莺感慨万千,顿时觉得自己只给穗儿娘一根银簪子做寿礼,那寿礼太轻了。
云莺心中百感交集,然而,还没等她再说出什么,穗儿又开口道:“不仅我娘给您做了鞋子,村里还有些婶子伯娘,一道出钱买了布料,说是要给您做衣裳。”
云莺一顿。
这话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
云莺一激灵,开口问,“他们不会是想把我当那个什么,孝敬吧?”
穗儿闷笑着点头,“应该是的姑娘。”
云莺又看看眼前的鞋,“所以说,你娘给我做鞋,到底是想送给我,还是想敬给那位娘娘?”
穗儿头摇的拨浪鼓一般,“这我可不清楚。”
云莺一瞪眼,“你不清楚才有鬼。”
真相了!
原来穗儿娘之所以给她做这么多鞋子,是要敬奉给西王母娘娘的。她不过是沾了西王母娘娘的光,才有这一包袱鞋穿。
云莺哭笑不得,突然就不想穿这些鞋子了呢。
穗儿见云莺颓丧个脸,知道自家姑娘心结所在,就赶紧出言安慰说,“村里人如何想我不知道,但我娘给您做鞋子,一部分原因是把您当那位的化身了,一部分原因却是因为,您待我好,我娘感恩您,所以才点灯熬油,给您做鞋子穿。”
“姑娘,您别嫌弃,也别忌讳。您就看在这鞋子合脚又好看的份儿上,穿了吧。”
云莺看看脚上试穿的鞋子,确实蛮舒服的。而且因为做鞋子的人手上功夫厉害,这鞋子不仅穿着舒服,看起来还显得脚特别秀气玲珑。
说实话,云莺还挺喜欢的。
又有穗儿在旁边敲边鼓,云莺到底是将鞋子收下了。
看着自家姑娘点了头,穗儿心里很是松了一口气。
她这一段时间没回去,也就不知道村里因为姑娘是西王母娘娘下凡这事儿,闹腾了多少事儿。
当初村里人信奉姑娘,纯粹是因为姑娘的神态与身形,与西王母娘娘村的那尊神像有几分相似。
可之后村里人带姑娘走小路去了屋头山,去看姑娘买的那座茶山。
当时茶山被人蓄意放火,烧了快半座山,眼看着大火将成燎原之势,就要引来更大的灾殃了,结果就在这时候,倾盆暴雨说下就下。
这事情够神异了吧?
这事情被带路的大叔传回村里,村里人都疯了。愈发信奉他们那边就是西王母娘娘的到场,姑娘就是西王母娘娘下凡!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在最紧要关头,来了那么一场及时雨。
这也就是当时他们没回村,而是跟着二爷在屋头山的村口等着马车来接,不然但凡他们回村里,指不定就要被狂热的婶子大娘淹没,就出不来了。
这还不算,又过了几天,那几座茶山上又被勘测出,里边蕴藏了储量丰富的“铜矿”。
想想吧,世世代代居住在屋头山的百姓没发现其中秘密,常顺将五座山改造成茶山也没发现那个秘密,反倒是茶山到了姑娘手中,那铜矿就被勘探出来了。
村里人能不震惊么?能不狂热么?
他们听到这个消息的当晚,就将香火和供奉一路从西王母娘娘庙摆到了村口处。
若不是这边动静太大,把驻扎在屋头山的一部分差役吸引来了,有了差役坐镇和训话,他们不敢胡闹。不然,他们怎么也得来县衙一趟,请自家姑娘回去庙里的佛龛上坐一坐。
之后飓风来临,村里的百姓担心神庙和神像受飓风祸害,就连夜将神像搬到了深山的山洞里。
当时阖村的人都围在娘娘的神像前,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娘娘镇着,大家心里安稳。这一场飓风下来,村里没有一个百姓死在飓风中,更没有一个百姓得伤寒烧热。
这放在往年,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大家将这功劳,再次归咎到娘娘保佑上。
也就是灾后次生灾害多,大家轻易不敢出门。又要忙着排地里的积水、修缮房屋,忙着修路挣钱和收割庄稼——再说一件事,就是“铜矿”招工的时候,不知道是她们村里的青壮当真身体素质好,还是有人交代下什么,反正几乎他们一个村的男人,上到五十,下到十五,去报名应聘的时候,只要没有太明显毛病的,都被收进去了。
就连他们村的一些婶子大娘,都被招进去做大锅饭了!
如果这还不算是娘娘庇佑!!
如今村里的娘娘庙里,灯火长明。
也就是大家实在太忙了,县衙外的差役又特别凶,不然你就看看如今跪在县衙门口的人该有多少。
可虽然大家都没法将云莺偷出来供在庙里,他们却也尽他们自己的能力,给云莺做鞋、做衣,还有给云莺做架子床,做车马轿子的。
这份“深情厚谊”啊,说实话,她都不敢说出来告诉姑娘,怕姑娘晚上会做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