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色如浓墨般泼洒在洛城上空,远处的更声随着夜风飘忽传来,若有似无。殿内,龙涎香在銮铜香炉中缓缓燃烧,青烟袅袅上升,与窗外的夜色交织在一起。朱红的烛火在风中轻轻摇曳,在雕花屏风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一幅永远定格的水墨画卷。
当那句话从苏大少口中缓缓道出的瞬间,李思环只觉得心弦微颤,仿佛有千般滋味在心头激荡。她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微微一黯,随即又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喜悦。她强自镇定,纤细的身躯微微前倾,青丝如瀑般垂落,掩映着她那张略显苍白的俏脸。她莲步轻移,裙裾拂过檀木地板,发出轻微的窸窣声,随即款款施了一礼。那一刻,她玉颈低垂,眼波流转间既带着几分难掩的紧张与忐忑,又透着说不尽的幽怨。
烛光下,苏天雷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他站在那里,捋着花白的长须,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那笑容中既有长者的威严,又透着几分慈祥,更深处却藏着算计万千。他大方地接受了李思环的这一礼,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一旁那名怀抱婴儿的宫女。
婴儿正在香甜酣睡,粉嫩的小脸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可爱。细看之下,眉宇间隐约可见几分苏家的轮廓。苏天雷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柔和,笑道:\"这就是阿进吧?\"声音中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期待与欣慰。
夜深露重,秋风凄凄。原本紧闭的西城门在这个不寻常的夜晚两度开启,每一次都伴随着整齐的马蹄声,那是云州骑兵有序入城的声音。铁蹄踏过青石板路,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清晰。城墙上的守军屏息凝神,看着这支训练有素的骑兵在月光下缓缓入城,铁甲在月色中泛着冷冽的光芒。此时此刻,城内的云州军已经达到三万之众,这股力量足以牢牢掌控洛城的局势。
听闻有两万多骑兵入城的消息,苏大少眉头微蹙,一双剑眉下的凤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抿了抿略显干涩的嘴唇,心中暗自思忖:老爹什么时候竟悄然组建了这般规模的骑军?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夜风透过雕花木窗潜入殿内,吹得烛火忽明忽暗,也吹散了他眼中的些许困意。
更深露重,老爹已然安歇。殿外的梧桐树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即便心中疑惑如潮,也只能按捺到明日再做询问。就在他心事重重之际,丁奉那张布满皱纹却透着精明的面容出现在烛光中,适时地解开了他心中的疑团。
原来,苏大少与南华关伏兵约定的联络信号是狼烟,两道狼烟便意味着按既定计划行事。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踏上征程的那一刻,苏天雷便在书房中召集了丁奉等谋士,对原有计划做出了颇具匠心的调整。案几上的地图在烛光下泛着微黄的光芒,几位谋士的影子投射在屏风上,显得格外肃穆。
在苏天雷看来,儿子虽然才智过人,谋略超群,各方面能力都无可挑剔,但仍有一处致命的不足——那就是还不够狠辣。这一点,恰恰是在这种你死我活的权力角逐中最为致命的缺陷。他那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案几,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仿佛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打着节拍。
在原定计划中,苏大少过分顾虑舆论对苏家的影响,因而并未打算强取南华关。直到后来发现南华关的守将暗中投靠了三皇子司马暧,这才不得不临时调派三千黑甲骑兵在半路设伏,意在阻断南华关守军对洛城的支援。这般谋划,虽算周全,却也显出几分过于谨慎。那份谨慎,在这个你争我夺的乱世中,往往会成为致命的软肋。
而苏天雷何许人也?数十年征战沙场,手中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一双虎目中早已看尽了人间百态。在他看来,既然天下人都已经看穿了苏氏的野心,那还有什么好顾虑的?舆论确实能杀人,但比起刀光剑影,终究还是差了几分锋芒。他太明白一个真理:成王败寇,历史永远是由胜利者书写的。那些所谓的道义、名声,不过是成功者的装点之物罢了。
为了入主洛城,为了完成苏家祖祖辈辈未竟的宏图霸业,他又何惧血流成河?权力的巅峰从来都是踏着白骨攀登而上,帝王之路注定要用鲜血来浇灌。俗话说得好,一将功成万骨枯。待到真正功成名就之日,世人只会仰望你的荣光,谁还会记得那些枯骨下的哀鸣?那些悲鸣,终将被胜利的凯歌所淹没。
不得不说,苏天雷虽已两鬓染霜,但那股子杀伐果决的狠劲儿,却是一点都没有减退!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里,依旧闪烁着令人心悸的精光。
为了完成这个看似不可能的任务,苏天雷早已做足了准备。夜以继日地运筹帷幄,每一步棋都计算得精准无比。他紧急征调云州、夷州两州境内所有可用的马匹,连同骡马也一并征用。无数马队在月色下奔走,掀起漫天尘土。这才使得前来洛城的士兵都能骑马赶路,让整个军队的机动性提升了数倍。当然,除了那支身披玄甲、训练有素的三千黑甲骑兵和五千云州精锐骑军外,其余的不过是些骑马的步兵罢了。
更令人瞠目的是,苏天雷在短短几天之内,竟紧急征召了二十万新军。征兵的战鼓声响彻云州大地,无数青壮年纷纷响应,投身这场改天换地的大业之中。这是一场惊世豪赌,他将苏家百年基业悉数压上,也是他此生最后一次、也是最疯狂的一次豪赌。若是赌赢了,不但能吞并肃州,更能入主洛城,一举实现祖辈未竟的霸业!输则万劫不复,赢则青史留名。
他的布局之精妙,令人叹为观止。宛如一张大网,正在徐徐展开。苏天雷先以尚天关为突破口,大军压境,声势浩大,吸引肃州军主力。城头上的战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投石机的轰鸣声日夜不绝。待机而动,他又指挥新军主力如利剑般突袭明阳关。铁骑所向,长驱直入肃州境内,断绝前冲关后路,使其成为一座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