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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全世界都能骗我,怎么你也骗我啊?”

江流忽然感觉天塌了,怎么老妈也背刺他?

“儿子,妈也是有理由的。”

“你可瞒了我二十年!江老三瞒我,我可以接受,但你瞒我,我实在是有点接受不了。”

“唉,儿子,其实你爸瞒你,也是我要求的。”

“为什么?”

“因为太危险了。”

季春花无奈的叹了口气,站在母亲的角度。

她自然有自己的理由。

“哪里危险了?”江流有点纳闷。

要是以前江流没回过江家的时候,估计会产生极度危险的想法。

恐惧来源于未知。

但他自从去江家逛了一圈后,这种警惕感大大降低。

心里有愧,爱摆弄点文学的老爷子、

闲云野鹤,整天研究自己到底是谁生的大伯。

嘴黑,心也没干净到哪里去的二伯。

傻乎乎且无根的堂哥。

一群随风倒的骑墙派。

危险是必然存在的,但远远没到闻之色变的程度吧?

季春花无神的愣在原地,仿佛陷入到了某些不好的回忆里,

“儿子,有没有人告诉你老三是怎么跟老爷子翻脸的?”

“因为我奶奶死了嘛。”

“我到现在都记得你奶奶死时候的样子。”

江流不说话了,安静的听着一些隐秘的往事。

母子两个移步到沙发上。

季春花在茫然的回忆片刻后开始讲述:

“那时我们并不住在江家,因为深山离码头太远了。

但当天原本就是要回家的,因为家族办公室召集家里人回去开会。

那段时间经常开会,大概就是生意上谁掌权的事。

你二伯和你爸每天都在吵。

我其实是不用回去的。

但我之前答应你奶奶一起做刺绣,所以就跟着回去看看。

那会天刚放亮,我们一进家里的大门。

就看到了你奶奶坐在宴会厅门口的竹椅上。

你爸远远打了个招呼,就往开会的地方跑。

我当然是带着刺绣过来找你奶奶。

我说:妈,你怎么还来大门口等我们,外面风多凉。

你奶奶没有答话。

当我走近的时候才发现,你奶奶眼睛是闭着的。

我还心想老人嗜睡,别是在这睡着了。

但我轻轻一碰,她就倒了。

我赶紧扶住她,摸她的鼻息。

你奶奶死了。

我当时吓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边大喊,一边给你爸打电话。

我就搂着你奶奶的尸体,搂了不知道多长时间。

我当时只有一个感觉,怎么有这么冰凉的皮肤?

你爸赶来的那一刻,当即面色就变了。

他知道事情处处透露着诡异。

甚至连我这个妇人,都知道事情不对劲。

你奶奶平常身后,总是跟着两个照顾起居的保姆。

她们人呢?

你奶奶住在别院里,很少出来走动。

她为什么会坐在大门口?

她到底是死在别院还是死在大门口。

路上真的没人看到吗?

陆续赶来的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事情不对劲,但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你爸找了一大圈什么都问不出来,开始拎着刀站在祠堂门口发疯。

朝你二伯大吼。

你爸说江老二干的太过分了,我妈人没了还他妈被你摆到门口。

摆给我看的?

我只能先拉着你爸别冲动。

杀人要偿命的啊,我说等老爷子出来再说。

当时你爸还是能控制自己的。

可老爷子真的出来了以后,

只说这事回头再说,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我当时跟在你爸身后,我就纳了闷,什么事还能比出人命更重要?”

当老爷子站在祠堂门口,宣布让你爸出国的时候。

我亲眼看到你爸的表情变了。

他好像确定是你二伯干得了。

他指着你二伯的鼻子大吼。

说:江老二,你他妈的睡觉最好别闭眼,这两天老子就让这个家填座新坟。

说实话,我也觉得是你二伯。

因为就他们两个不对付,每天张口就是喊打喊杀。

而且你爸说。

这事一旦发生就意味着老二赢了。

老三必然是被逐出家门,因为老三即便发誓说:不会因为母亲的死受影响。

可他的脾气谁会相信?

但把你死去的奶奶摆门口这件事,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

你爸当时从家里走的时候问我,说以后我把你带去国外。

我当时一门心思就想赶紧走出江家。

因为那个氛围太吓人了。”

季春花抓着儿子的手,像是回忆到了非常恐怖的事情。

甚至过了这么多年后,只要提到就在浑身颤抖。

“儿子,最恐怖的就是,连出了人命这么大的事情,好像每个人都没有多少悲伤。

老爷子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根本没人在意你奶奶是怎么死的。

这可是人命啊!

所有人都知道不对劲,但就是没有人提出哪怕一句疑问。

轻飘飘的就这么一笔带过。

我到现在都记得你那些叔叔伯伯的眼神,

以前我从来都敬重他们,因为他们都是干大事的人。

可是那天那些眼神,冷漠的让我害怕。”

江流拍了拍妈妈的后背,瞟了眼在门缝偷听的微生岫。

示意她过来一起听。

微生岫乖巧的凑在沙发另一层,搂住了季春花的胳膊。

季春花语气仍然颤抖:

“我觉得你爸离家的决定是对的,钱有多少是多啊?

万一我丈夫、我儿子也这么轻飘飘的死了,事后连问的人都没有。

我要怎么办?

甚至你奶奶每天连院子门都不出,没有半点预兆的说死就死了。

那下一个轮到谁?

我没想跟你爸离婚,我们当时才二十多岁,干什么不能养活自己?

我劝他不要想这些事,我们换个城市远走高飞吧。

你奶奶在天之灵,肯定也不愿意他继续执着。

但他不听,每天就是找那帮老朋友,蹲点准备杀你二伯。

可没人敢接济他,甚至连去码头想拿点钱都被拦住了。

码头上的人也要过日子养家糊口,他们说三哥你也别难为我们。

我们大伙给你凑钱,你出国走吧。

你爸讲义气,那个时候码头工人挣得都是辛苦钱,他一分都没要。

你爸让我跟他出国,老江家的手伸不到国外去。

我知道他还是放不下,到最后还是复仇。

可我那时候怀了孕,我求求他说咱们老实过日子。

别淌这些浑水了。

因为我儿子是无辜的。

总不能因为是你江老三的种,生下来就要背着仇恨吧?

我说你要是一意孤行,咱们就离婚。

如果出国过日子我也认了,如果还是复仇。

那我宁愿不去。

我管不了你,但我儿子不能牵扯进来。

你爸同意了,因为这是最好的办法。

如果他想继续复仇,就得跟我们母子两个划清界限。

妈当时也生他的气,我理解他不是无法接受你奶奶的死亡。

他是没法接受,本该安享晚年的老母亲。

因他而死。

可我是他老婆,我肚子里的是他儿子。

总要为我们考虑考虑吧?

妈想过带你跑到其他城市去。

但妈放不下你爸。

你爸那个人富少爷当惯了,连厨房门往哪开都不知道。

所以妈留在了这里,带着你讨生活。

我就想着万一你爸他穷困潦倒,我起码能给他口饭吃。

儿子,妈知道你怨你爸,也怨我,这是对的。

你爸就是对不起你,妈妈也不该让你生下来就没有完整的家。

可是要瞒就要瞒的彻底。

为了让你不好奇你爸的过往,彻底和豪门大院断绝关系。

妈跟谁都说你爸是个赌鬼。

江老三也同意自己是个赌鬼。

他偶尔来家里看你的时候,其实不是想来要钱的。

他就是想看看儿子。

他从小就是富少爷,你让他踏踏实实打工,他根本就赚不来钱。

所以他在国外找了很多以前的关系,没事就往国外跑。

每次出国前和回国后,都会回来看看。”

江流默默的听着这些话,缩在沙发的角落里一言不发。

这个故事明显是一个家族斗争的简洁版。

或许这背后涉及到巨大的权利交接、财产更替。

但落到江流身上,造成的就是他无法重来的灰暗童年,也塑造了江流在泥浆里打滚的二十年。

“他不是赌鬼,我出院那天你在超市门口哭什么?”

“因为当他说卖房子的时候,我就知道有些事瞒不住了,你的车祸恐怕大有问题。

这种景象和你奶奶多像啊?

莫名其妙的死去,最终换来个无人追究。

我恨江老三,凭什么我儿子出生就要背仇恨债。

但是妈这么多年也意识到了,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躲得开。

一瞒二十年。

最后不还是找到你身上?

所以你上次问的时候,妈没说。

因为妈帮不上你什么。

像你的感情生活一样,妈帮不上忙所以就不出来指手画脚。

因为妈看过这个世界有多大,我知道有些事不是我能理解的。

让我置身事外,你们男人干事的时候也放得开。”

季春花说的时候满眼泪光,因为她有时候也恨自己,她就是个平凡的人。

嫁进豪门看起来是飞上高枝变凤凰,可实际上恐惧要远远超过喜悦。

她普通到只希望丈夫和儿子平平安安。

“妈只要看见你爸,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妈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初中毕业就进城打工,是被你爸英雄救美救下来的。

我跟在你爸屁股后面洗洗涮涮,当初就没想过会嫁给你爸。

你爸是多风光的人啊,出了门乌泱泱的一大群人跟着,全都是没见过的虎头奔。

咋可能看上我呢?

我跟你爸结婚那天我都是懵的。

他西装革履、人高马大的就像电视里的大少爷。

这么多年我怨他,可回头想想也就那么回事。

门槛好迈,心结难解。

你爸不是个傻子,傻子能有那么风光吗?

可是你看看他现在呀?

所以儿子,你只答应妈一件事,咱们不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