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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床泥泞,阿璀将衣摆略拢了拢,踩着一块石头踏上的竹排。

她蹲下,伸手便去抓下边的塘泥,抓了一把细看了一眼丢下,又往旁边挪了挪,再抓,再看。

如此看了四五处后,阿璀才有些欣喜地站起身来,就着旁边的荷花缸里的水洗了洗手上的泥。

上头徐三娘想大声唤她回来,但瞧着那边人已经过来,又怕被听到。

她看了看阿璀在的那方向,只得靠近回廊这一侧才会看到,正常在回廊中间走是不大看得到的,便略放了心。

只得自己住了声往花木后头藏了藏,想着等那边陛下带着人走过去倒也无碍了。

谁知等了一会儿,倒是有几人过去了,但她透着花木缝隙一瞧,却见陛下与一人竟然便在回廊处坐下闲谈了。

徐三娘一时无措,心慌间不小心踩断了地上的枯树枝,啪嗒一声吸引了回廊上的人的注意。

“谁在后边,出来!”

魏廉上前去朝这边厉声一喝,方才已经有个怀了小心思的女子扰了陛下,这今日这边怎么这么多不识好歹的。

徐三娘被这一喝,惊得退了两步,只得硬着头皮出来请罪,只说是在前面花园子里玩耍,为寻花草误入了这边云云。

魏廉见了徐三娘倒是认出了她的身份,忙道,“陛下,她是皇后娘娘兄长家的女儿,您看……”

晏琛仔细看了一眼,确实有些面善,似乎去年在皇后那边见过一次,便道,“既然如此,你让人送去皇后那边便是,莫为难了她。”

魏廉应诺,徐三娘却有些迟疑,下意识地便往河边瞧去。

晏琛看向崔寄有些无奈笑道,“是我忘记了,今日诸家夫人娘子来宫里拜见皇后,大约便是在内花园处,咱们在这里难免碰到。如今还未开宴,不若照旧去阿璀那边坐坐?”

崔寄自然无所谓,他随晏琛站起身,却突然停住,“阿璀……”

“你说什么?”晏琛奇怪,顺着他目光看去,果然见得阿璀正踩着竹排往更远处走。

“来人!”晏琛目光一凝,心下恼火顿生,厉声道,“跟着的人呢?怎么能让她去河边?!”

徐三娘眼见着阿璀被发现,她心下对这个今日偶然遇见的能识百草的小玩伴是有些喜欢的,当然不愿意她被问责,忙跪下请罪,“陛下恕罪,她是与我一道的,方才……”

她话还未说完,却见有些怒气的皇帝陛下已经翻过长廊往下边去了,而旁边宫人内侍们也一连声跟着陛下下去,当下回廊上除了自己,也只剩看着湖边的崔相。

崔寄倒是没有跟过去,横竖有陛下在,也不会让阿璀出什么事情。

况且湖边水浅又有护栏,阿璀也不是无知孩童,陛下是关心则乱。

毕竟皇帝陛下放在心尖尖上看护的妹妹,于他而言虽有少年时的情谊,但到如今也是隔却山海,他便是着急担忧,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徐三娘站起来,先是瞧了眼崔寄,这是她第一次瞧见传说中的卫国公,也确实是如传说中的美好颜色,只是并不是传说中凌厉杀伐模样,明明所有的温和清雅一类的词才适合他。

徐三娘看着看着,觉得最后脑中也只剩下一个想法,果然是个顶顶漂亮的人。

见他并没有想要与自己搭话的意思,徐三娘便收回了偷偷打量的目光,也朝湖边瞧去。

阿璀方才将那一处都看了下来,觉得很满意,又到临河那一侧看看搭圩的可能性,觉得更加满意了,便转身想要回去,却不想上面一窝蜂下来了十来人,当先的便是她家兄长。

阿璀瞧见晏琛过来,露出一丝笑容,正想说什么,却见晏琛冷着脸,“你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

“我下来瞧瞧这里土质……”阿璀道,“您来正好,我恰有事与你商量呢。”

晏琛依旧冷着脸,并不答她的话,拉着她便上去,又瞧着她一手的泥,朝后边跟来的内侍道,“还不快去取了干净水来。”

阿璀却不以为意,摸出方帕子擦了擦手。

抬头间,却见崔寄看着自己。

“你幼年便是个爱干净的,怎么如今倒是喜欢泥塘里打滚了?”崔寄笑着打趣她。

阿璀有些羞赧一笑,她偶尔恢复的记忆中,自然是有少年崔寄的影子的,随着幼年时越来越多的记忆出现,她也渐渐地将记忆里的崔家兄长与如今的崔寄渐渐地重合起来,反而陌生渐去,更觉熟稔。

晏琛却斥道,“那边近着河,多危险,你为何一个人过去?便是想要去看什么,为何不让人跟着?”

只是这两句话说着,晏琛觉得自己的语气似乎重了些,怕吓着阿璀,只是一时面上不知该如何转圜。

恰又注意到方才那徐家女还在,便绷着脸斥身后内侍宫人:“方才便让送徐家娘子去皇后那边,怎么还不动?”

徐三娘偷偷看了眼阿璀,有些不解之意,但瞧着阿璀看过来略带安抚的神情,便朝晏琛屈膝告退,随宫人离开了。

“这边河塘,能不能给我围一块水田出来?如今恰是播第二遭稻子的时候,我搜集的良种,想试验试验,若是可以……”阿璀瞧着他有些生气模样,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晏琛却拉着她往回走,边道,“不过小事,你有什么要求,告诉了魏廉,让宫闱局去安排便是。”

不过是在宫里围一块地儿种稻子,晏琛会崔寄都没觉得有什么,阿璀喜欢没什么不可的。

反倒是旁边宫人都觉得不可思议,那魏廉更是迟疑道,“陛下,宫中一应园设,自有章法,这……这辟个水田……实在是……有失皇家威严。”

晏琛却当没听到,他这两年在朝中积威越重,魏廉不敢再说,倒是拉着传说中一贯十分好脾气的卫国公低声絮叨了几句。

崔寄也是好脾气地听他说完,然后才慢慢开口道,“自来稼穑农桑,非躬亲陇亩,久于其道者,不能明之艰难,亦不能言之亲切有味也如是。况救民之术,安民之法,皆在于此。稼穑二字之重,陛下明白,公主明白,你等也当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