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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前我确实是去过沙洲,也很凑巧,见过你两面。当然,或许那时候薛郎君凭借一手幻术过得风生水起,出入于当地贵族世家,见过的人太多了,故而并不记得我这样一位观众。”阿璀此刻看向薛吉的目光,已非先前平静浅淡,而是带上一些冷厉的神色。

这些年听不清声音,阿璀已经能很好的控制与表达自己的情绪,说话的声音大小语气等。

只是有时候,也难免无法控制其程度。

比如此刻,她的语气本是平静中带上几分讥诮,却不想语气略重了些,在旁人听来,倒像是冷厉的质问之感更多:“薛郎君来金陵,是因为在沙州待不下去了?”

她这话也算无端的揣度,但运气实在好,竟然就这么切切实实地猜到了些许。

这薛吉离开沙州,确实是因为得罪了当地的权贵,一时为避祸,才远来金陵的。

然而阿璀这太过精准的无端猜测,却让薛吉更加惊讶。

他此时仍旧不知道阿璀的身份,但又因阿璀每每话里透露出的意思,竟然像是对自己了如指掌的样子。

薛吉开始更加仔细地回忆从前在沙州所见的人,只是他那时在沙州名声之大,忙碌的时候几乎日日都会被达官显贵们邀请去宴会上表演幻术。

那见过的人实在多了去了,哪里是一时片刻能想起来的?

只是当下并不知面前的阿璀是敌是友,薛吉心下总还是有些咯噔的。

只是他这样的人,见识过的大场面也不少,即便内心疑虑,面上也还是惯能表现出平静坦然的。

特别是他最擅长的便是顶着他那一副容貌,摆出嬉笑怒骂的神态,最是能掩饰自己最真实的情绪的。

“沙州那个破地方,到处都是沙子,白日里又干又热,到了晚上又冻得很,这样的鬼地方,待久了实在没什么趣味。”薛吉不改嬉笑,话还是如方才一样的多,“我早就听说京城繁华,所以去岁便寻了个几乎随商队一路走过来,见识了不少好地方好景致,如今到了金陵,才发现这金陵不愧为帝王之都,确实比沙州好太多了啊……”

他说着说着,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自己一路过来所见到的风光,开始讲起自己到金陵之后逛过那些地方,吃过什么特色的吃食等等。

又讲起金陵实在富庶,当地的百姓富足,商人更是脑子灵活,遍地都是发财的机会,那些贵族家也都喜欢自己的幻术表演云云……

他这些长篇大论的废话,阿璀哪里不知道他这是在扯开话题。

只是这家伙的话确实太多,多到阿璀已经瞥开目光去,不想再瞧了。

一旁的崔白襄也是一时没看明白事情发展的趋势,怎的突然就变成大型唠嗑现场了?

他转头去看阿璀,本想有所请示,但见阿璀却并未有离开的打算,故而也不好催促。

而那边薛吉还在絮叨:“你说金陵这样的好地方,我为什么没有早点过来?哎……不过现在来了也不晚,以后倒是可以在金陵住久一点……”

崔白襄瞧着絮絮叨叨地薛吉,显然他是没有阿璀那般养气的功夫的,冷哼一声,一开口便是对这个完全没有身为阶下囚自觉的薛吉冷嘲热讽道:“刺杀我当朝卫国公,你还是先想想你自己能不能活着出去吧,在这里想这许多乱七八糟的,有什么用?!”

“你们卫国公不是没死吗?我可是一点都没伤到他。”薛吉复又无奈一叹,“哎,也是我运气不好……不过你们那卫国公实在太贼了些,竟然早就做好网,就等着我,好瓮中捉鳖……是这个词儿吧?”

崔白襄听他说到这里,哈哈大笑:“对,就是瓮中捉鳖。”

阿璀也抿唇微笑,而那边薛吉先时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不过他瞧着这会儿崔白襄莫名其妙笑起来,也总算觉察出几分不对。

而薛吉方才的那一番絮絮叨叨地话中,也不知有意无意的,倒是透露出几点。

其一,薛吉说他是是去岁才离开沙州的,且又说沿途经过不少地方,那么照此推断速度定然不会太快,若是他去年中离开沙州,最快也得今年初也能到金陵。

而此前,在昌平坊见过薛吉的那次,之后阿璀曾派人在昌平坊打探过,薛吉表演幻术和唱曲儿的那个酒楼,是两个月前才开起来的。

而酒楼门口用作表演揽客的台子,更是那几日才砌起来的。

所以阿璀便猜测,薛吉大约是两三个月前才到金陵的。

只是如今程信修还没到金陵来,阿璀又时时在宫中,即便出入并不算太过受限,但总归不算便利。

所以若说要查探消息,阿璀身边确实没有什么可用的人,故而如今这消息便查探得粗糙了些。

以至于阿璀想查查那新开的酒楼与薛吉是什么关系,也未曾查到一二。

其二便是,崔兄长对薛吉的出现早有应对,自己昨日才将薛吉此人真正的存在告知崔兄长,今日崔兄长便将人抓到了关在这里。

若非提前布局,定然不可能这么顺利。

只是就是不知道崔兄长是如何找到这个幻术超群,障眼法使得极其好的幻术师的踪迹的,又是如何恰恰好好布了一个连幻术师都未曾察觉的天罗地网的。

想来这个问题只能找崔兄长解释了。

“问你几个问题?”阿璀觉得那月牙凳坐得不太舒服,索性站起来,居高临下瞧着薛吉。

“问啥?说来听听?”薛吉斜着脑袋斜睨她。

“昌平坊那处酒楼与你什么关系?你跟昨日被抓的代替你的那个红衣服的人是什么关系?昨日刺杀之事是谁授意?今日刺杀之事又是谁授意?你与薛公望是什么关系?”

阿璀几乎没有一点思考,便将这几个问题直接问了出来,好像也根本不在乎这样的问题对方根本会不会回答。

薛吉先还是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模样,甚至暗里觉得这卫国公也实在是个有趣的人,要问自己这些事情,竟然找个小娘子来问。

实在是有趣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