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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诚热烈的水眸,高挺的鼻梁,温润薄削的唇,微笑时眉眼弯弯。

倾泻如墨的长发,发丝薄厚,垂在腰际的哪个位置,额前多少碎发。

和唐四夕一模一样。

画像右下角,蓝望泞提笔四字——吾爱,洛泞。

除了床头这一张大的画像,墙壁四面,未开的窗户上,也贴着大大小小的画。

挽袖下厨,捕蛇采药。

蓝望泞抱着他去摘挂在树上的风筝,偷吃没下厨的豆腐逗他,挽着他的腰教他写字。

互相暧昧地看着,拥着,相爱着。

唐四夕置身于这些画像中,甚至分不清洛泞是真的,还是他唐四夕是真的,好像都是真的,又好像都是假的。

床后面还有一间屋子,是一间亮堂的书房,梨花木的书桌上笔墨纸砚齐备,砚台下压着没写完的信。

《与妻书》

是蓝望泞的笔迹,漂亮的字,一笔一划字体饱满,勾着对洛泞的思念,字字动人。

『洛泞,记得我们初见吗,就在这屋外的山头上。

那天我受了伤,化成一条小蛇落在柿子树下的草堆里。

你把我带回家,给我洗清水澡,用软巾帮我擦身,处理伤口,让我在荷叶篮里休息。

那些天我被人追杀,日夜不安,你是唯一让我觉得安心的人,我很感谢你。

直到你开始切葱花。

在被炖之前我变回人形,跟你打了一架,边打边吵。

你真倔,驴脾气,怎么说都不听。

雄性解决问题很直接,脑子一热,把你摁在厨房上了。

以后,但凡你有想吃我的举动,我都会上你,话都不多说一句。

一连七天,你终于怂了,但我的伤却因为连续折腾恶化。

你扬眉吐气,骂了我一顿,冒雨外出一天一夜,带回草药,治好了我。

然后,特别生气地问我,什么时候成婚。

睡了,就要成婚,雷打不动的教条祖训,封建又固执,特别可笑。

本意不想答应的,但那天看你那么拧巴认真的脸,鬼使神差的,我要你追求我。

一个男人追另一个男人,还是个妖精,是需要很大勇气和决心的。

你真的照做了。

在那个很差的年代里,战乱频发,百姓流离,你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独自在山林里盖了草屋,自学医术,抓鱼捕蛇。

很好地照顾着我。

后来就真的很喜欢我了,像个小太阳在我身边烤着我。

那天,风吹露珠,晨曦满山,你翻山越岭,采了一把蔷薇花,站在门前给我。

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的伤已经好了,对你也没兴趣。

可我还是答应了。

晚上狠狠地睡了你,你配合的很好,我想笑。

我连夜带走你所有的钱,你卖鱼卖草药走十几里山路一点一点攒下来的,那几十个铜币。

我全带走了。

想到你被骗后着急上火破口大骂的样子就好笑。

晚夜的山林雾雨很不好走,湿漉泥泞,坑坑洼洼的。

我身为应龙,居然觉得,雨路泥洼。

心里疼,离你越远就越疼。

原来泥洼的不是路,是我自己的心。

连夜翻山,回去,在天亮前站在你的门前,那个开着灯等我回去的家里。

我谎言说,去采蘑菇了,补贴家用。

我永远忘不了那天,你乘着阳光看我,丝毫没有怀疑过,那么单纯的眼神说,蘑菇不好吃,你最喜欢豆腐青菜汤。

你承诺我,将来会给我盖一间更好的房子,院子前后种满玫瑰。

还把所有的积蓄给我,叫我拿去花,你会赚好多钱给我花。

你是不是傻呀洛泞,我是混蛋呀。

怎么那么相信我呢。

到现在你都不知道这些事吧,很庆幸在你心里,我还算是个好人。

如果你知道了,会很讨厌我吗?

别讨厌我,我怕你讨厌我。

其实我有很多钱,也攒了很多娶你的聘礼,有一幢很大的房子,四处都种满花,为你种满花。

柿子树熟了一年又一年,等你回来,我们去摘。

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等你。

我爱你,洛泞,我真心爱你。

——你的夫君,蓝。』

唐四夕泪眼模糊地看完,鼻子酸透,落在纸上几滴泪,才意识到自己在哭。

字里行间的一往情深,重的他无法呼吸。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又疼又酸,嗓子眼堵着的痛,越痛眼泪就越止不住。

桌子后的书架下放着一个紫檀木箱子,箱子没锁,打开,又是满满的信。

『人界历962年,相爱。』

『人界历965年,蓝望泞回鬼界交权,与鬼界划清关系,只为与恋人厮守。

鬼界却趁蓝望泞不在下达追捕令,洛泞不愿成为蓝望泞被要挟的把柄一跃纵崖,粉身碎骨。』

『人界历966年,蓝望泞杀穿鬼域堡,封神,称王。』

『人界历968年,蓝望泞三下阴界。』

『人界历1069年,寻不到爱人,严重发狂。』

『人界历1069年,有高官全鬼界搜寻替身王妃,不得洛泞真容,半途而废。』

『人间历1160年,发现,乐长安。』

唐四夕的手抖的厉害,眼睛钉死在这三个字上——乐长安。

对乐长安的事几乎没有记载,蓝望泞只说他早早去了人间界,一待十六年,再无下文。

梦境里无数回忆不断冲击唐四夕的防线,他觉得关于乐长安的记载被隐藏了。

将将给书房翻个底朝天,才在墙角,一片灰棕色的纱帘后面,发现了一个大箱子。

箱子上了锁,唐四夕撅了根铁丝,小心翼翼地撬开。

双手发颤,感觉里面会是很沉重的东西,唐四夕憋了口气,咬牙,猛的掀开。

一丝血腥气伴着微微灰尘冲出来。

一副金翎细鳞甲静静躺在其中,盔甲上下遍布伤痕,前胸处被刺穿个窟窿,干涸的血迹陈旧暗红。

狮虎花纹袍垫在甲下,悲凉地拥着曾经战功赫赫无限风光的,少年将军的旧物。

“乐长安...我们见面了,原来你...在这儿。”

唐四夕强压着哽咽,颤抖着把手伸进去,在甲胄上轻轻抚摸。

接触的一刻,盔甲微微发亮,照亮藏在狮虎花纹袍下的一张画像。

骑在马上的乐长安英姿勃发,挥枪飞驰,于敌军中奋勇搏杀,意气风发。

就是这样的盔甲,就是这样的迎风长袍。

尤其那张侧脸,跟唐四夕的很像。

心底涌出强烈未知的恐惧感,像条蛇顺着脊柱上攀,四肢百骸的血被瞬间抽走。

唐四夕大脑一片空白。

无数不经意的聊天内容,唐四夕并不放在心上的每一句话,不约而同挤出来在他心里嘶鸣。

——蓝,加油,去把一等奖拿回来!

——为什么要叫他阿泞呢,他不是叫蓝吗?

——四夕,留长发吧,长发好看。

——乖,听话,喝掉这碗豆腐青菜汤。

——清河氏跟你长的有点像。

——冥君,不过是喜欢你这种长相的而已。

后背像挨了一棍子,眼前一片昏黑,腿脚抽软,跪在地上。

呼吸急促,喘不好气,捂住喉咙瑟瑟发抖,痛苦地蜷成一团。

他明白了,不是别人像他,是他像洛泞,他们像洛泞。

他在鬼王妃的位置上得来的所有爱,是托了这张脸的福。

蓝,洛泞,蓝望泞。

好名字。

好一出替身文学。

好一个宛宛类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