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诸位部堂互相推诿,陈名夏却忍不住了。
只见他大步向前,声音激昂道:“国家大事,关乎社稷安危,黎民福祉,怎可如此互相推诿,犹豫不决?臣斗胆直言,自古以来,擅动刀兵,穷兵黩武,往往是国家由盛转衰之兆也!”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昔日商纣王荒淫无道,不断对外征伐,导致民怨沸腾,国力空虚,最终为周武王携七十二路诸侯兴兵讨伐。反观周朝,立国之初便重视农业发展,轻徭薄赋,鼓励农耕,百姓安居乐业,国库日益充盈,这才奠定了周朝八百年的基业。”
“陛下,臣深知边疆战事的重要性,也理解陛下恢复河山之志,但国之大计,在于安民。若为了一时的胜利,而忽视了民生之本,忽略了百姓的疾苦,岂不是舍本逐末,断送前程?”
此言一出,魏藻德等人全都皱起眉头,心中暗暗叹气。
这货分明是想成名想疯了!
为了搏名分,已经开始无差别攻击了。
难道他就没看出来,这些老狐狸都在往后躲。
无论历朝历代,能够做到六部尚书,肯定不是省油的灯。
既然大家都往后缩,那就说明,往前冲的人,接下来会死的很惨。
陈名夏本以为会遭到人反对,没想到,四周鸦雀无声。
在这个瞬间,突然有一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就好似独自站在山巅,高处不胜寒,但是,往前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不过,气氛已经烘托到这种程度,还管他什么三七二十一,干就完了!
身后还有百余名年轻学子,俗话说法不责众,拼一拼!
“臣恳请陛下收起好战之心,召回兵马……”
“陈名夏,你够了!”
突然之间,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
陈名夏愣了愣,循声看去。
百官也纷纷去寻找说话之人,原来是杨廷鉴!
两人同为崇祯十六年进士,同为一甲,一个是状元,一个是探花。
今日的大朝会,更多是礼节性聚会,杨廷鉴手头还有大量实验,本来打算告假,可是,李若琏觉得不能丢了礼数,哪怕来走个过场,费不了多少时间。
杨廷鉴来是来了,一直站在人群中混时长,只等散场。
没想到,陈名夏跟疯狗一般,越逼越紧,看这架势,分明是不想好。
杨廷鉴本身就是读书人,对这些伎俩最清楚不过。
大明的文人最不要脸,为了博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如果崇祯皇帝下场,将其杖责一顿,反倒成全了陈名夏,自己还要挨骂。
因此,杨廷鉴站了出来,准备替崇祯皇帝挡下骂名。
陈名夏眼眸低垂,说道:“杨翰林岂不闻,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朝会之上,我等皆可畅所欲言,你又是何故?”
杨廷鉴闻言,眉头紧锁,反驳道:“陈名夏,你一口一个好战之心,一口一个为民做主,却将边疆百姓置于何地?边镇百姓日夜期盼朝廷援军,期盼能有一日安宁,你如此轻描淡写地要求陛下召回兵马,置他们于何地?你这是何等的冷漠与自私!”
陈名夏提高音量,大声道:“边疆自当需要加强防御,但根本在于国强民富,方能长久抵御外侮。若一味穷兵黩武,最终受苦的还是天下百姓!”
吾辈读圣贤之书,当知昔日周公制礼作乐,旨在调和阴阳,安定社稷,使百姓安居乐业,方能国家长治久安。今若只图边疆一时之功,而忽视国内民生之根本,岂不是违背了先贤之道?”
“国力之强,源自民生之富,若舍本逐末,一味穷兵黩武,致使国内百姓疲敝,田地荒芜,工商凋敝,则边疆虽有暂时之安,国家亦难逃衰败之运。故臣恳请陛下,以史为鉴,以民为本,审慎用兵,先安内而后攘外,方为上策。”
杨廷鉴只说了一句,陈名夏已经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
先不管对不对,也不管是不是有道理,至少从气势上不能输。
杨廷鉴正要反驳,却看见正前方的朱由检冲着自己摆手,于是闭上嘴,站了回去。
陈名夏见状,不由得洋洋得意,状元又如何,还不是被我这个探花比下去了!
这时候,朱由检缓缓开口:“陈卿家刚刚所言,甚得朕心啊!”
陈名夏先是一惊,立刻露出笑意,说道:“臣方才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实无半点私心,皆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
朱由检微微点头,然后问道:“卿家刚刚提及周礼,朕想请问,是否遵循周礼,大明便可长治久安?”
陈名夏听完后,心中顿时有了计较,稍稍整理思绪,回道:“陛下所言甚是,观夫春秋战国之时,礼崩乐坏,诸侯割据,战乱频仍,黎民百姓,颠沛流离,苦不堪言。孔夫子心怀慈悲,遂倡克己复礼之道,欲以礼法之绳墨,束人心之贪嗔,复社会之和序。”
“礼法者,乃世间之规矩,国家之磐石也,无规矩则不成方圆,礼法废弛,人心不古,道德沦丧,天下必将大乱,国何以安?”
“故臣以为,周礼之精髓,诚可借鉴,以礼法为教,化民成俗,于国于民,大有裨益。然则,借鉴周礼,非复古之全貌,宜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合于时情,方能彰显其时代之价值也!”
朱由检听完后,满意地点点头,突然问道:“既然卿家推崇周礼,不如朕颁下诏书,恢复周朝的井田制,如何?”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变得混乱起来。
陈名夏神色大骇,从刚刚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突然变得手足无措。
他万万没想到,崇祯皇帝任凭自己高谈阔论,并非示弱,而是在这等着自己!
读书人可以推崇周礼,因为周礼讲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说白了就是任何人都要讲规矩,天子也不能为所欲为,要广开言路,要听劝,还要善待读书人。
重点是善待读书人,人家孔子都这么说了,肯定没错。
如果皇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彻底失去制约,那就等着灭亡吧!
可是,无论如何,绝不会有人主动提倡恢复周朝的井田制。
因为井田制是公有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