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梧桐小筑的院门被轻轻推开,一身着兜袍的女子踏着月色悄悄跨入院中。
小院中依旧安静无声,并无丝毫亮光。女子轻轻舒了口气,步履匆匆的回到侧院的小屋之中。
她关上房门,脱下兜袍,坐到床边,却没有点灯。黑暗中,女子的面容隐隐约约,并不清晰,正是刚从青丘回来的洛浅。
洛浅低垂着脑袋,安静的坐着,连呼吸都很是清浅。
她想起今日暮时她那位所谓的兄长与她说的话。
今日,洛浅推开自己亲母的院门见到这位嫡兄时,心中便知其所行定有他意。一开始,她只以为又是那位嫡母作妖,想要磋磨她们母女俩,但她那三哥的话确实完完全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联姻人选,妖界公主,仙界太子侧妃……
洛浅并非没有听说那日朝堂之上传来的消息,也不是没有想法。
幼时,她饱受来自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的磋磨冷眼,其亲父更是从来未曾将她放在眼里。而自己的亲母因没有一个可靠的娘家,被当成一个玩物,受尽委屈。她自小便知,若自己不争不抢,便永远只能低入尘埃。出淤泥而不染?呵,她从来是不信的。恶臭,黑暗,腐坏不堪,这样的环境,怎么能孕育出洁白的花朵?她的根就扎在这片脏到极致的土地中,汲取的养分皆是恶意与怨憎,所以她从出生就注定,做不了一个温暖良善的人。
她憎恨这里所有人,包括她的母亲。
她恨亲母势微,更恨她的软弱和无能,她最恨的,是她的母亲,一直一直要她认命。
可她凭什么认命?
所以当听说要从妖界选一女子作为联姻对象,做仙界太子侧妃时,她便已动了心思。只是没想到……他们会主动将这个机会送到她的面前。
洛浅心中明白,她那所谓的父亲,兄长,从来不曾将她视作真正的家人,甚至,从来不曾将她当做活生生的人来看待。在他们眼中,她不过是一个暂时还有价值的工具。所以,她不会傻到以为,他们良心发现,要为自己谋一份光明的未来,其中龌龊虽暂不可知,但洛浅知道,她只是一枚棋子。
是为了什么呢?让她去勾引仙界太子,谋取仙界太子侧妃之位……
不管是为了什么,她都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至今为止,她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为了活下去,掌握自己的命运,好好的活下去。
不管是幼时设计成为帝后的侍女,还是后来求着公主留用自己,她只不过是,不想再被人看成一只可以随意碾死的虫子,这有错吗?这有什么错!
洛浅的手缓缓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没过多时便隐隐沁出血色。
她就这样坐在黑暗中,与这深深的黑完全融为了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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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界太子侧妃,虽只是个妾室的身份,却也让许多人趋之若鹜。
但并不是妖界所有种族都有资格竞争这个位置的。
故夙鸣与几位族长再三商议后,最终决定,由青丘狐族、螣蛇一族以及英招一族各寻一位适龄女子作为近侍贴身服侍仙界太子,竞争太子侧妃之位。
青丘狐族人选是族长亲女,洛浅;螣蛇一族则是送来了如今的族长敖远之亲妹,敖琪;而英招一族,因其族长仅有一女,名为英婼,故也只能选其作为人选。
敖远很是头疼的看着自己的亲妹,有些无语。
螣蛇一族的老族长,敖远与敖琪的亲父,很早便因冲击境界时过于贪进而丢失了性命,其母为此郁郁寡欢,没过几年便随之而去。那时敖远虽已成年,但亲妹还极其年幼,敖远仓促接过族长之位,事繁物杂,故没有办法常常陪伴在亲妹左右。因此,他一直心存内疚,对这个妹妹更是有求必应,宠爱非常。所以敖琪被他养的格外骄纵。
就比如现在,他看着在自己书房中叫嚣着要离家出走的敖琪很是头疼。
只见身着粉衣的娇俏女子朝他跺脚撒泼道,“阿兄!你怎么可以让我去伺候别人!还是为了当别人的妾室!要是爹爹和娘亲知道了,非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打死你!”
敖远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轻声哄道,“哎哟,琪琪,但凡阿兄有办法,也不会让你去做这种服侍人的活儿,不过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你只需去做做样子,只要那劳什子仙界太子受不了你,你自然就无需再留在他身边。”敖远想了想,又说道,“不不,你不需要做样子,你就做你自己就行。”
敖琪闻言更是愤怒,她冲上前去揪住敖远的鬓发,生气道,“阿兄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什么很惹人嫌的人嘛!我貌美如花又善良可爱!万一那太子就喜欢我这样的咋整!我可不想去仙界给人当妾室!!”
敖远急急轻拍她的手背,“乖乖,乖乖,你先放手,阿兄头发本来就不多!阿兄不是这个意思,你放心,若那癞蛤蟆真的敢对你下手,阿兄拼了命也会去仙界将你夺回!”
敖琪这才放开了他的头发,娇声呵道,“哼!这还差不多。先说好啊,我可不会伺候人,也不愿为谁学规矩,我只是去凑个数,届时要是因此得罪了那仙界太子,阿兄可不许怪罪我。”
敖远连连点头,“放心,琪琪你只管得罪,一切有阿兄兜底。”
敖琪这才娇哼一声,转身离去。
敖远看着自己亲妹离开的背影,悠悠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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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板着脸坐在夙鸣对面,连面前的茶都没喝一口。
夙鸣知其很是反感与仙界联姻之事,更是对浮乾住进他院子感到烦躁,如今还要寻三个女孩做其近侍,算是彻底打破了扶桑的安静生活,这让扶桑很是恼火。
夙鸣轻叹口气,说道,“长老,我知道你生我气,但如今仙妖两界局势敏感,而此事四海八荒又皆在猜测世间许有大事发生,这时候与那天帝撕破脸去确实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啊。况且我也不会强求咱妖界的姑娘嫁去仙界,要是她们不愿,我也不会要求她们为妖界牺牲自我。”
扶桑翻了个白眼,“我是老了,但还不糊涂,哪里不知道你做此决断是为何顾虑。只是光这仙界太子就算了,如今还要塞三个女娃来我苑中,想起就觉得头疼的紧。”
夙鸣有些好笑,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主要虽然那仙界太子嘴上说着不会遂了天帝之愿,但谁知道其真实想法是什么,让他住在王宫中我也不太放心,思来想去,也就长老你这里是最适合的,想来有您坐镇,他也翻不出劳什子浪花来。”
扶桑挥了挥手,“少来这套,那仙界太子又不是个傻的,孤身前来妖界,哪里还敢做什么小动作。那些个女娃,尤其敖远那妹妹,叽叽喳喳,烦的很,我还想多活几年呢。我和白泽那老头子说好了,明日便去蓬莱寻他论道,近几日便不回来了。那劳什子选妃,你自己看着办吧。”
夙鸣看着他很是嫌弃的表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长老到了蓬莱记得来封家书,报个平安。”
扶桑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我还能死路上不成。”说完便起身离去。
夙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笑着轻轻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