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渊一术,自孟希言悟出之后,便将其上限定在了一个高绝人间数千年是地步。那是孟希言极尽才情,眺望古往今来,观尽星辰沧海所创之术。
限于自身修为和对世间道法的理解,孟希言很难创造出那种可以随着修为不断成长,最终成为类似于《九世金蝉引》般的根本修法。
既然无法创造那般潜力无限的根本道法,那么便也只能尽可能的将道法的上限不断拉高。
是以,那时的孟希言选择了将此术的未来斩去,将它的上限定在了那里。十三万里星渊,九万仞孤崖,便是此术的最终上限。这是一个,孤绝人间,高处不胜寒的高度!
那时处于顿悟推衍状态的孟希言,心气有多高,道法神通气象便有多宏伟,便有多大观。
然而,十三步不是孟希言的极限,却是星河长渊的极限,是沧海星辰承受的极限。十三步,再往前哪怕是半步,葬神崖的那片星空,那片沧海承受不住。
每一道术法的诞生,都需要有足够的气运因果来承担,而星渊的诞生,所消耗的气运因果之力,便来自盲女所在的沧海小世界。
孟希言创造星渊之术,几乎耗尽了沧海小界数千年的气运因果,也让那位神只之身的盲女,脱离来因果气运之力的压制,脱离压胜。
相信,在不久之后,那位盲女,便可以真正打破那座半护半囚的牢笼,又或许,那白衣僧人会先去寻她。
不过,这不重要。
孟希言缓缓抬眸,看向不断被撕裂的罗天大袖,以及那逐渐被绞灭的苍黄三光玺,眸眼含笑。
星渊一术,若非要用两个字来描述,那便是霸道,极致的霸道!
无法成长,但上限极高。功用单一,但胜在霸道无双。控制得好,毁天灭地而衣不扬,控制不好,伤敌八百,自损一万。
好在,作为这天下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掌握此法的人,孟希言的控制,从来都是极好,极稳。
月白长袍飘扬,孟希言漫布星海大渊,如履平地,缓缓走出罗天大袖。
他居高临下,平静地俯瞰衣袖已然破朽的黑衣少女,神情随意且淡漠,眸若大渊,道,
“还有什么本事,全都拿出来吧,帝体,不当如此不堪!”
玄姝面色苍白,但仍旧不语。
她袖袍一挥,再次以罗天大袖织就一方遮天蔽日的空间,向着孟希言拘纳而来。
然而,孟希言又岂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第二次,随意挥手一点,星渊横亘于前,再次一绞。
这一次,孟希言没有留手。
于是,一声竭力压抑的轻微痛哼响起,少女疾速飞退,霎那间,右臂已是不翼而飞,空空如也。只有殷红的鲜血顺着肩头流下,将残余的黑袍浸湿。
星渊散开,孟希言自星芒之中踏出,似是失望地摇了摇头,道,“让人失望的对手……”
“你不是擅长用毒么?我给你机会,来,用毒来杀我。”
蛮族少女不言,只是面色愈发苍白,倔强地抬着头与孟希言对视,双手不住颤抖。
这双眸子,如此的倔强,如此顽强,哪怕内心之中隐隐有些许颤动,但却始终坚毅。
孟希言缓缓来到她身前。
收回了星渊之力,收回了紫川东归荡霞云,甚至,收回了护体仙气,他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看着这个蛮族女子。
“你用了……几成实力……素衣侯……?”少女抬起染血面庞,缓缓问道。
右臂被直接绞杀湮灭,伤口鲜血如水注,剧烈的疼痛,以及道心的波动,让少女的声音已是有了几分颤抖。
此问一出,孟希言一怔。
他倒是没想到此女竟能知道他的身份,更没想到,这场踏破道心的算计,竟这么容易便已经看到了尽头。
这个问题的出现,便已经意味着此女道心已然到了一个极为危险的边缘,很可能向着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去发展。
要么,便是堕落成泥。要么,便是新生蜕变,扶摇九天。
孟希言沉默中,看到了此女那双血丝漫布的眸子,忽觉有些乏味,意兴阑珊。
挥袖转身,孟希言离开了此地,惟留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回荡在虚空之中,
“七成。”
听闻此言,这位蛮族少女顿时心如死灰。
下一刻,一道紫色琉璃圣光自九天垂落,将其劈杀,残缺的尸体缓缓自虚空坠落,最终变成了一摊肉泥。
………………
七成,八成,九成,亦或者十成?
其实是十成。
孟希言很清楚,在不动用死气的情况之下,自己确实已经用了十成之力。之所以说是七成,便是要将此女道心打破,让其见大道如青天,而她独不得出!
其实,换个立场,其实此女本该拥有一条宽广如青天的修炼大道,本该有着日月难以挫其辉般的耀眼。
可惜,他遇到了孟希言,遇到了这时候的孟希言。
倘若,孟希言没有被死气浸染,他大可任由此女追赶,任由其再如何耀眼,任由其绽放出生命该有之璀璨,他孟希言仍旧高坐青幽九重天,俯瞰人间生灵。
可惜,她遇到的,是死气入道的孟希言,是那个心思渐渐冷凝,渐渐变得,愈发远离人族的孟希言。
没人发现,自葬神崖之后,这个少年,便渐渐地离了人间,渐渐地,愈发像一位真正的,仙族。
仙族,斩情灭欲,无有七情六欲,无有杂念,惟有一颗淡漠的心,对任何生灵,都淡漠至极,视若刍狗。
或许,如今少年在人间的羁绊,便是那个曾经与他一般喜着白衣,以少年面目示人的少年,以及那曾经陪他走过一段路的几位,兄长。
或许,本该还有一位女子身影。
只是,随着天下雪落,那女子的身影,竟是愈发冰凉,愈发模糊。
正在渐渐地,走向穷途末路。
孟希言的七情六欲,在渐渐地,变得麻木,变得淡漠。这丝变化,极为轻微,但却在不可阻止地进行着。
这种或许与死气入道有关,又或许与仙骨塑身的影响有关,亦或者和佛家功法的无我相无众生相有关,但孟希言已是无心追究,亦无心改变。
世事如流水,既然终将走向寂灭,那这道途之上,还是少几分羁绊为好。
每少一分羁绊,未来,他便会少一分不舍,多一分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