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好久不曾睡得这般舒畅,她缩在被窝里拱了拱。
后知后觉自己居然完全不设防,就那般睡着了?
他明明那般笃定自己的计划不会泄露,却仍因自己的一纸书信,便在寒夜中踏月而来。
昨夜未来及细思的深意,缠绵着暖上心头。
被信赖和重视溢满了胸口的小姑娘不由自主捂着微微发烫的脸颊,慢慢在被窝里拧成了一个麻花。
复又郁闷地揉了揉眼睛,暗自责怪自己的不争气,好想回去杀死所有的瞌睡虫啊。
殿下不会觉得她轻忽怠慢了吧?
懊恼地在被窝里滚来滚去,不经意扫到枕边放着的方方正正的盒子。
无忧一愣,旋即从被窝里伸出胳膊,指尖触到冰凉的盒面,轻轻一颤。
小心打开,竟然是银丝糖。
逛西市时,她提过一嘴,他竟然记得。
细如发丝的糖丝,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只是看着就觉得异常幸福满足。
无忧不再赖床,甜滋滋地起身洗漱。
收拾妥当,无忧先去看了孟姨娘,见她气血好多了,精气神也不错,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
又去耳房看了眼陈言,他已经能下地了,坐在床上倚着墙发呆,看见无忧来了,挣扎着想要下床。
“坐着吧,别乱动了。”
无忧站在门口,目光环视院子,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她怎么样了?”
“烧退了,人醒了。你没事了吧。”
“没事,皮糙肉厚的,没大碍了。”
“她……可有说什么?”
“有什么话,你们面对面说清楚吧。”
陈言一愣,“现在?”
见无忧面无表情,陈言心中一紧,不由自主的身子前倾追问:“她是不是不肯跟我?”
“你一个大男人问我这种事,不害臊吗?等见了姨娘,想问什么,你自己去问。”
“对不住,是我唐突了。”
“关于那个人,你还有什么要补充吗?”
陈言,才想明白那个人应该是长幸郡主。
“你想知道什么?”
“你可识字?会写字?”
“念过一阵私塾。”
“行,一会儿会有人给你送纸笔来,关于那对母女,还有你那个弟弟,把你知道的都写下来。”
“啊?”
“生活习惯,兴趣癖好,吃喝口味,甚至怎么惩罚下人,不管多么鸡毛蒜皮的琐事,都可以写。”
陈言搞不懂她到底想干嘛,皱着粗黑的眉毛,又问一遍:“你究竟想知道什么?总有个方向吧。”
“所有,全部。”
“你写完了,我带你去见姨娘。”
陈言点了点头,“好吧,我写。你不说方向,别嫌我啰嗦。”
“写你的就是,纸墨管够。”
和陈言交代清楚后,无忧随即去给老太君请安,祖孙俩说了几句,无忧遂回了芳菲园。
用过午膳,无忧站在窗前消食,正想着李悠然会怎么抓自己,就见王二家的急匆匆来到院中。
无忧推开窗户,大声道:“何事?”
“娘子,长幸郡主来了。”
“谁?”
“金城郡主的掌上明珠,长幸郡主。”
无忧还在想李悠然要怎样来找她,没想到竟是光明正大的亲自来。
“你先回吧,我收拾一下便过去。”
“那您快点啊。”
落竹正好要回去照顾孟姨娘,便随着无忧出门。
走到半道,遇到了南荣氏母女。
南荣氏正数落着闺女,芷妍闷闷不乐地垂着脑袋。
看到无忧,推了一胳膊肘让芷妍先回去,招着手把无忧叫到一边,“听说老太君想要打发了孟氏同奸夫一起离开,你同意了?”
无忧不知她是何意,轻声回道:“祖母的意思,谁敢违背。”
“别跟我打马虎眼,你真的同意?”
“同意啊,三婶不愿意吗?”
“反正她已不是三房的人了,我有什么愿不愿意的。
三婶是看你费了牛鼻子老劲儿,有些意外。你这是去见老太君?”
“是,祖母找我。”
“那快去吧。”无忧略感疑惑地蹙了蹙眉头,“三婶当真没别的事?”
“没事儿,快去吧。”
无忧点了点头,当她是想看热闹,没放在心上,施施然往银杏院走。
掀了门帘,便瞧见稍显局促的老太君,以及全然放松倚靠在圈椅里的李悠然。
一袭剪裁合身的绛紫云纹翻领银鼠袄,捧着汤婆子的双手腕子上皆叠带着金珠玉镯。
乌发上围着貂鼠卧兔儿,一丝不乱的朝云髻上插着宝叶四散的金步摇,一颗光芒璀璨的赤玉珠子掉在额间,富贵逼人。
珠光宝气的老太君在李悠然面前活像个寒酸亲戚,便是芷妍在这儿,都要被她的富贵比下去了。
更遑论无忧这没什么搭配的腊梅锦缎长袄。
再一扫,身后的一个丫鬟胳膊上赫然挂着嫣红的羽纱鹤氅。
无忧不动声色打量着,淡淡走近,拿下雪帽,福身行礼。
“祖母,找我?”
王二家的过来接斗篷,无忧摆了摆手,示意不脱了。
“是长幸郡主找你。怎么耽搁这么久?让长幸郡主好等。”
“无妨无妨,姑娘家嘛,出门前总是慢条斯理的,要装扮的。”
李悠然意味深长的嫣然一笑,赤玉珠子随着她的摇头晃脑,前后摇摆,闪闪发光。
闻言,扫着无忧素净的穿戴,老太君更觉得没脸,“郡主都帮你说话了,坐吧。”
无忧似是没看懂李悠然的炫耀和讽刺,面色如初地坐到李悠然的对面,双手置于腿上,挺着腰杆坐直了。
李悠然见状,也稍稍坐端正了些,转向坐在主位的老太君。
“老太君,既然人来了,那我就直说了。我想请十一娘子教我射箭。”
“为何要找十一娘?”
“马上年末了,宫宴上游戏少不得要射箭投壶,我年年都是垫底,皇上都打趣我不上心了。
所以今年,想要一雪前耻,可我们府上会射箭的都是男子,射箭难免要肢体接触,母亲不允许。
思来想去,一下想到了十一娘子的精湛射术。遂冒昧前来求教了。”
“郡主客气了,十一娘,你意下如何?”
“何时教,教多久?”
“当时是到我学会为止,我比较笨,怎么着也得三五日吧。当然越快越好。”
“你每日来学吗?”
“本来是该如此,可母亲习惯了我陪她用饭。这天寒地冻的,每日来往未免颠簸,我也不好意思让十一娘子如此辛劳。若是老太君允许,可否让十一娘子来将军府住上几日,待我学成,便将娘子送回来。”
“要她去你们家住啊?”
“老太君若是担心我们照顾不周,十一娘子可带丫鬟一起。”
“十一娘,你意下如何?”
“可有拜师费?”
老太君:“胡闹!”
“应该的,应该的,一百两,可合适?”
“一百两一日吗?”
李悠然似笑非笑地点了下头,“对,一百两一日。”
“可以,三五天,既然你笨,就按照五天算吧,五百两,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