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寄安突然打断了她:“奶奶,爸爸在家吗?”她都不敢看路稚宁现在是个什么表情。
奶奶很高兴她主动问了周正疆:“你爸和你几个叔叔在外面吃饭,要给他打电话吗?”
周寄安摇头:“不用。”
奶奶道:“那你们先去整理一下东西,我给你们煮饺子。”
路稚宁回过神:“谢谢奶奶。”
周寄安本来心里还挺忐忑的,但把东西搬到二楼,她的房间后路稚宁都没有说什么,她就逐渐松了口气。
“我去和阿姨打声招呼,你先收拾着。”
路稚宁没有回头:“好。”
周寄安看着他的背影,抿着嘴唇,默念了几遍路稚宁并没有怎么样,是自己想多了,然后转身上了三楼,敲了敲门。
听到有人应声后打开了门,华敏正躺在床上看电视,周瑜北正缩在一边的椅子上面,看见周寄安来了眼睛都亮了,后来华敏咳嗽一声,才低了低头。
周寄安在一边看着都觉得好笑:“阿姨。”华敏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放在了电视剧上:“回来了啊。”
周寄安道:“我带了男朋友回来。”
华敏表情变了变:“你爸爸知道吗?”
周寄安对着的是她的侧脸,没看出来什么变化:“不知道,他还在外面吃饭没回来。”
“刚刚才到吗?先去收拾房间吧,我会告诉你爸的。”
周寄安点点头,朝一边跃跃欲试却碍于华敏不敢动来动去的周瑜北眨了一下右眼,然后关上门下楼了。
听到周寄安离开的脚步后,华敏脸色一下子就沉下来了,继续着周寄安来之前的话题,她盯着周瑜北拿在手里的玩具,问道:“你刚刚说这是谁给你的?”
周瑜北小手抖了一下,似乎是想把玩具往身后藏:“是……路哥哥给的。”
路?华敏把这个字在脑海里转了一圈:“是她那个男朋友给的?”
周瑜北有些畏惧地眨巴着眼睛,乖巧地点点头。
华敏心里藏着事,自然是没空没收周瑜北的玩具:怎么对不上呢?不应该姓路,名字里也不带路字啊。
两人很快就打扫完房间了,路稚宁也正常地和周寄安说话,好像她上楼前他那一瞬间的冷漠是假的,也好像奶奶那会儿的话他没有懂一样,周寄安也还没有想好怎么说,就暂且按下不表了。
“要去洗澡吗?只有三楼可以洗,我爸他们旁边的那个房间,走,我和你一起上去。”
路稚宁拿着衣服:“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洗。”
周寄安踢了他一脚:“神经病。”
等路稚宁进了浴室,她就靠着墙在玩手机,不一会儿,路稚宁像是知道她在外面一样突然打开门缝,露出一张水淋淋的俊脸,唇红齿白的,头发被水打湿透了,所以不像平常凌乱地垂下,反而被他一把顺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有一种突如其来的野性的美感:“我忘记拿一个东西了。”
周寄安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顺着他结实的手臂肌肉瞄到了一侧露出的小半块胸肌,然后她突然抬起头,对上路稚宁似笑非笑的目光:“进来看?”
周寄安猛地蒙上了自己的眼睛,不接他的话茬儿:“你忘了什么东西?”
路稚宁用湿漉漉的食指抹了一下她的脸蛋:“内裤。”
“干什么?”周寄安压低音量,又惊又怕地把脸上的水渍用手背擦掉,然后一只手把他从门缝里按进去,咬牙切齿:“我去拿。”
周寄安蹬蹬蹬下了楼,拿着路稚宁的内裤,对,内裤,有种想摔到地上踩几脚然后再呼到路稚宁脸上的感觉,但是周寄安只能想想,又小声地骂了一句:“混蛋开门!”
这会路稚宁没有露出他的脑袋,而是伸出了一只手,可能是为了预防内裤被按在脸上。
周寄安刚想直接把烫手山芋丢掉,又觉得自己太吃亏了,所以就导致了一个东西按在他手上却又拽着不给他的一个局面。
路稚宁直接釜底抽薪,抓着她的手腕把她往里面拉。
周寄安急眼了:“路稚宁!我给你,你放开我。”
“不。”
眼看着手都进去了三分之二了,路稚宁突然来了句:“我放手了。”然后给周寄安几秒反应的时间才放开了手。
周寄安差点没站稳撞墙上,紧接着另一边的门就被打开了,周瑜北从里面出来了,看到她在外面愣了愣:“姐姐你在做什么啊?”
周寄安瞬间恢复正常:“玩手机。”然而手里不是手机而是某块布料,她瞬间傻掉了,故作镇定地把东西塞到自己口袋,掏出手机。
浴室门突然被打开了,路稚宁甩了一下半湿不干的头发。
被甩了一脸水珠的周寄安额头青筋蹦跳:“行了行了,甩什么甩,都快把我弄湿了。”
“弄湿了?”路稚宁大手轻拭过溅在她脸上的水渍。
一阵红霞突然涌现在周寄安的脸颊上。
周瑜北一脸的不明所以,她蹲下身子:“你不要……算了没事。”
周瑜北发挥了小孩敏锐的观察力:“不要给爸爸妈妈说吗?”
周寄安站起身道:“不是。”
周瑜北扒拉着她的大腿道:“姐姐放心哟,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们拉钩。”
周寄安无奈伸出小指,然后用大指盖了一个章,心道手真小,然后立刻放开了手回过头看见路稚宁站在楼梯口凝视着她,幽幽的伸出了手:“走了。”
周寄安拍拍周瑜北的头:“去玩吧。”
路稚宁向她伸出手,把她的手包裹进了自己的手心,这让周寄安想到了自己兜里的那块布料,继而联想到……
她晃了晃脑袋:“把东西从我兜里拿出去!”
路稚宁开始装蒜了:“什么东西?”
“你说呢!”
路稚宁又开始欺负人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说清楚一点。”
这一下算是点着火药桶了,周寄安也把羞恼抛在一边,大有你不要脸那我也不要了的心态,把路稚宁推进房间,然后背手锁上了门,把他推到对面墙上。
“我说你的…你的内裤!内裤都不穿就跑出来!你好意思吗?”
路稚宁低着头,看着抵在他胸前,眼睛里面都快冒出火花的周寄安,蓦然间笑了:“谁说我没穿。”
“内裤在我包里,你穿……”一滴从他湿发里积攒出的水珠滴在她的嘴唇上。
旧的…他可以穿旧的。
路稚宁知道她想到了,但还是不松口:“既然你不信,那我只好脱给你看了,以此证明我的清白。”
周寄安以坐火箭般的速度,拿了衣服破门而出,上楼逃避……上楼洗澡去了。
路稚宁的笑意在黝黑的眼中闪烁,没一会儿,好似想到了什么,这点情绪瞬间就消散了,薄薄的一层眼皮垂下一半,一缕湿漉漉的头发掉落下来,贴在他的锐利的眼角处,蜿蜒而下的水线灌入拉平的嘴角里,显得异常冷酷。
在周寄安快要洗完的时候,奶奶把饺子端过来了,在一楼喊着:“安安小路,下来吃点东西。”
路稚宁闻言,腾腾腾地下楼:“奶奶,她还在洗澡。”
奶奶道:“那你先吃,不等她了。”
路稚宁看着一个个圆滚滚的饺子上氤氲的白色雾气:“她也快洗完了,等她一块儿吃,正好可以晾一会儿,等她下来的时候就没那么烫了。”
奶奶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小伙子知道她不爱吃烫的。
“我几年前就让她带你回来玩,这丫头片子开始答应的好好的,后面就变了主意了,不过我现在理解了,你这小伙子长这么俊,难怪她要藏着掖着。”
路稚宁戳了戳碗里的饺子,不小心把其中一个给戳破了:“我不知道这事儿,不然早就过来拜访了,不过也该我来提这事儿,她一女孩不好意思提也很正常,是我失礼了,奶奶抱歉。”
奶奶越看路稚宁心里越满意,不仅是从他对周寄安的维护,人也长得仪表堂堂,个子高挑,言谈举止又很有分寸,还知晓礼数。
听到路稚宁不知道这事,就开始批评起周寄安了:“哪里是你的问题?都怪这小妮子,言而无信就算了,这事儿还不告诉你就自己做决定了,瞒着两边的人。”老太太说着说着就开始到吐苦水了,“放什么假都不回来,这也就算了,过个年都得三请四请才勉强答应,永远都是所有小辈儿里面最后一个回来的,年假要是再不回来,这一家子人可能都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了,除了我这个老太婆……”
路稚宁听完奶奶的一番话后,心里压着的情绪就被抛到脑后了,开始思索周寄安这样的原因,他原本以为只是今年这样,但是没想到……
“奶奶,她也没有不想回来,确实是工作太忙了,以后我催催她,让她早点回来陪陪您。”
奶奶出了一口长气:“我知道你们年轻人都忙,不用在意我的话,我也就是发发牢骚,我一个快要作古的人,半个身子都踏进了棺材了,还计较这些也是让你笑话了。”在路稚宁开口之前又截住了他的话,
“你也别替她说好话,她是什么样子,我可太了解了,不想做又被要求做的事,就会以她自己的方式提出抗议,从小就这样,死倔,怎么都不服软,这臭脾气啊……也不知道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
说罢像是要哭出来一样,路稚宁递过纸巾,奶奶把纸巾捏成一团握在手心,起身背对着路稚宁,在洗碗台洗了洗手,用粗糙布满老茧的手指擦了擦眼泪,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孩子心里苦啊,什么事都要自己扛,也不向家里求助的,别看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其实什么事都往心里面藏,也不说出来,别人对她的一丁点好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然后偷偷摸摸地对人好,不想让别人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养成了这个别扭性子,怪我啊。”
路稚宁也听得心里沉甸甸的,楼梯栏杆突然传出一记响声,他抬头往上看去,在转角处似乎看到了一双鞋子缩进去了。
周寄安倒是想给栏杆正儿八经地踢一脚,明明刚刚自己就是轻轻碰了一下,它怎么发出那么大的声响,最后只是轻轻踢了一下墙壁,然后下楼了:“谁说怪你?有你什么事,你就瞎揽责任,当爹当妈的这种第一责任人都没有检讨自己,哪里轮得到你来批评自己?带孩子不是爷爷奶奶的责任,是当爹当妈的责任,他们爸妈把他们养大就够辛苦了,还得养他们的孩子吗?”
“更何况我这么大一个人了,如果因为性格问题过得不好,那也是我自己的原因。”
“你听清楚,谁都没有资格说你的不是,我从来也都不是你的责任,哥哥弟弟也不是。”
周寄安拿起纸巾就往奶奶脸上糊,动作看似粗暴实则温柔,奶奶拍开她的手自己擦起来,暴躁道:“吃饭吃饭,就你道理多,不想和你说话,我和小路聊得正开心呢,你跑出来捣什么乱。”
周寄安瞥了眼她还有些湿润的眼角,随意地用冰冷光滑的手指给她轻轻拭掉了,然后越过她身边,走到桌前,犹豫了一会儿抬头迅速看了路稚宁一眼,然后睫毛紧张地扑簌两下移开了目光,小声地嘟囔:“别听奶奶瞎讲。”然后拿起筷子,两只不听使唤的筷子在她手里张牙舞爪地打了一架,她劝架没劝住,两只都磕到了桌面上,发出啪嗒的声音,周寄安红着耳朵尖尴尬了一瞬,又复钳制住那双不听话的筷子,慢慢地,稳稳当当地夹起一个饺子:“嗯……饺子温度正好。”
奶奶转过身,也走到桌前,横了她一眼:“人家小路专门等你一起吃,你倒是不客气,谁也不管自己先开始吃起来了。”
周寄安看着他面前干干净净的醋碟,然后夹起一个饺子喂到路稚宁嘴边,定下心神看着他:“那我现在客气一下不晚吧?”
路稚宁愣愣地吃掉饺子,刚刚那一幕放在平时他早就开口逗周寄安了,之所以没有吭声是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剑拔弩张’,口齿伶俐的她了,大概是上了高中就没有怎么见过了,虽然她有时候损是损了点,但总给他一种收着的感觉,不像以前那么放得开,那么肆无忌惮。
“奶奶,你看他,我给他喂个饺子他都高兴得说不出话了。”
奶奶给笑得脸上褶子都出来了:“人家那是嘴里塞了饺子,说不出话。”
路稚宁感觉暖黄色灯光下周寄安脸上的浅浅绒毛都像浮了一层金光,在他眼前闪烁,更毋庸那双引他心魂的带笑眼眸。
“呆子。”
奶奶不想吃这两人的狗粮,也不想当大瓦数的灯泡就借口走开了。
周寄安给他喂下最后一个饺子,门就被敲了两下打开了,一个一米八出头的高个儿的男孩走了进来:“安安姐?疆叔喝醉了,你方便跟我上去一下吗?”
周寄安心道小孩子都长得好快,转眼就这么大了,和她姐姐长得真像,周寄安笑了笑:“余让都长这么大了。”
余让不好意思地笑笑没说话,奶奶拍了她一巴掌:“装什么长辈?说得好像你比人家大很多一样,去把你爸弄回来。”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个人晃晃悠悠的回来了,身边跟了一个人,也不见搀着,周寄安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拧着眉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爸,路稚宁在她身后捏了一下她的肩膀,跟着叫了声叔叔,那人似乎没听见,就只是看了周寄安一眼,说道:“过来。”
周寄安心里面颤颤巍巍地往后退了一步,靠在了路稚宁怀里,她回头看了一眼路稚宁,晚上光线昏暗,再加上她动作小,也就只有路稚宁感觉到了有点不对劲,他一手掌心轻抚着她的单薄的背,一边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周寄安抓着他的手,感受到令人踏实的热度后才摇了摇头走过去,周正疆把胳膊丢在她肩膀上面,重到不行。
路稚宁想要过来帮她,周寄安摇了摇头,余让没注意到这一点,直接架起了周正疆的一只胳膊,立马就被甩开了,还好被路稚宁扶住了。
周寄安急忙问道:“余让!有没有怎么样?”
余让摸不着头脑地摇了摇头:“没事儿,安安姐你一个人行吗?”
周寄安强撑起一个笑容:“我没问题,你早点回去吧,麻烦你了。”
奶奶一边骂周正疆酒鬼,一边送了余让一程。
刚把周正疆弄到椅子上面坐着,华敏就下来:“这是喝醉了吧,走走,上楼去,这里冷。”
说完就从周寄安手里接过来向楼上走去,路稚宁若有所思地看着周正疆的背影,试探了周寄安一句:“你不上去看看?”
周寄安本来是捶着肩膀,听到他这话明显停了一下:“我上去做什么?他结了婚这事就用不着我了,他媳妇自会管,我犯不着去掺合这事儿,还惹得人心烦。要是你喝醉了,才是由我……你如果真喝成这样,我会把你丢出去的。”她毫不客气地警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