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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堂内。

陆府齐刷刷跪拜在地,陆嘉宁听着耳边不断宣读圣旨的声音,心中似乎没什么波澜。

直到听到‘赐婚于程将军’,‘明年四月十二’……

脑袋轰的一下,指腹抵着冰凉地面微颤,身上如被人泼了桶冷水,僵硬不止。

为何是程则绪?

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耳边似乎失聪般,直到一声声催促声才抬起头。

手拿明黄圣旨的钦差低头看向她,“陆姑娘,快快接旨吧。”

陆嘉宁恍惚站起身,朝身边陆贞阳看了眼,他脸上茫然太过明显。

刚上前几步,眼前一抹玄色迎面而来,“张大人!”

手拿圣旨的张大人回头,立刻拱手道:“微臣参见殿下。”

许承言冷漆眸光落在他手中明黄圣旨上,眼底怒火快要将圣旨灼出洞来,“陆姑娘前些日子手受了伤,怕是接不住圣旨。”

张大人面上端稳带笑,他手中圣旨乃圣上命令,倒是头次听说有人不想接,那可是杀头的罪名。

许承言只一个眼神,羽书便从张大人手中拿过圣旨退至一旁。

张大人有些惶恐,“殿下,这毕竟是圣旨,如此怕是不妥——”

许承言漫不经心扫过他,张大人喉间一噎,将剩下话顶了回去。

“张大人圣旨已送至陆府,便快些回去复命吧。”

张大人踌躇一会,倒是不敢得罪太子殿下,如今太子与陆府姑娘的风声听到不少,而圣上又将陆姑娘许给程将军,太子心中有怨也正常。

圣旨已经宣读完毕,自然没有他的事,后续会发生何事也怪罪不得他,他也不会为了所谓的职责得罪太子。

“微臣告退。”

陆嘉宁扶着陆老夫人站在一旁,陆贞阳这才上前,拱手道:“微臣参见殿下,不知殿下所来何事?”

目光有意无意瞥了眼羽书手里的圣旨,也不敢说些什么。

“还不出来?”

冷冽声音传来,躲在正堂外的许予朝蹑手蹑脚走进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皇兄怎么来了?”

陆贞阳收了目光,在看到许予朝时脑壳宕机,“微臣不知公主驾临,有失远迎。”

许予朝随意摆摆手,“不怪罪不怪罪,我就是来寻宁姐姐的。”

她偷溜进来的,警告陆府门外小厮莫要多说话,一路顺畅溜到宁姐姐屋中。

陆贞阳有些不知所措,正要开口,许承言倒是先开了口,“孤就是来寻明和的,陆将军莫要拘谨。”

许予朝一听,有些不愿,“皇兄,我还想再待一会,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不怕母后知晓?”

许予朝抿抿唇不再出声,许承言看了眼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陆嘉宁,眸光晦暗不明收了回去,“随孤回去!”

陆贞阳将二人送离,看了眼羽书手里的圣旨跟着太子一起离去,有些拿不定主意。

忘给了?

看着走远的马车也没喊出声,罢了,太子想起时自会派人送来。

陆贞阳有些摸不着头脑往回走,外面都传言圣上要将嘉宁许给太子,怎么又许给程则绪了?

不过也好,他与程则绪在边境几年,就是脸沉了些,不善言辞,杀伐狠绝。

府中无公婆,嘉宁嫁过去便是一府主母,又有他这个舅舅在中间,程则绪自不会欺负嘉宁。

陆嘉宁扶着陆老夫人回乐康院,陆老夫人还有些缓不过来,“怎么突然就许给人家了呢?”

于嬷嬷跟在身旁,“姑娘也已及笄,还是圣上赐的婚,未来新姑爷与大人一朝为官,配咱们姑娘也合适。”

陆老夫人点点头,心中生出离别之意,“嘉宁才回来没几个月,我还想多留些时日。”

于嬷嬷笑道:“姑娘出嫁还早些,明年四月份,有大把时日陪在老夫人身边,日后嫁了人也能回来不是?”

陆老夫人看向身边淡漠不言的陆嘉宁,有些担忧拉过她的手,“嘉宁这是怎么了?坐在这不也说话,可是不满意?”

陆嘉宁笑笑,“我与外祖母一样,还未反应过来。”

可不是,刚接受一切,转眼将她许给程则绪,她的婚事就这般定了。

可她阴差阳错将贞洁丢了,昨日意识清醒时是与程则绪待在一起,不知为何又在许承言身边。

这种事,她不信程则绪不知情。

陆老夫人又反过来安慰她,“这可是人生中的大事,我以前想让嘉宁寻个好夫婿,又不舍得嘉宁早早嫁了人,也未来得及给嘉宁挑选,如今亲事已定,还是圣上下旨,便是板上钉钉的事。”

天下男子一大堆,哪能知道谁是什么品性。

她曾私心想过,若是寻不到好夫婿,便给嘉宁招个入赘的男子,只要嘉宁满意,待嘉宁好就行。

“大家族规矩多,嘉宁出嫁以后,自不能如现在般无拘无束,这些时日便敞开了玩,想做什么做什么。”

“外祖母还是那句话,只要夫君待咱好,这日子便能过下去,时日还长,慢慢来。”

陆嘉宁点点头,“外祖母说的是,嫁于谁都一样过日子。”

她如今又不能随心所欲,也不能想嫁谁便嫁谁,管他呢,顺其自然得了。

无论许承言是否打算放过她,这件事总的来说,不是许承言与她之间你情我愿的事。

是许承言与程则绪之间的事。

有些事情看开了,心中郁结也慢慢散了。

多聊了会,陆嘉宁便回了西院。

刚进院子,一道黑影翻墙而来,青黛迅速挡在陆嘉宁身前,“谁?”

青古稳住脚步,看到青黛时有些诧异,“陆姑娘,主子生了病,想请姑娘过去。”

陆嘉宁拉住青黛,“程将军生病不应该去寻大夫看看?”

青古挠挠头,“主子想见陆姑娘,还请陆姑娘随属下去趟将军府。”

主子昨日中了药,在冷水泡了一个多时辰,清醒过来便快马去了宫中,回来便病倒了。

不过还好,如今圣旨已下,陆姑娘便是未来主母,主子也能松口气。

陆嘉宁心中清明,圣旨刚下她便去将军府,传出去到底不合适。

况且,她如今改变不了什么,何不如过上几月逍遥日子,抛去那些杂念,等一切尘埃落定。

“我也身子不适,先回去休息了。”

青黛眼神不善扫过青古,跟随陆嘉宁回了屋子,将门紧闭。

还院中还是不安全,什么人都能进!

-

青古灰溜溜回去复命,在清风院碰见正与马管家交谈的青时,凑上前去,“主子在屋里?”

“在屋内,刚喝完药。”青时见他一人回来,“陆姑娘没来?”

青古讪讪道:“陆姑娘说她身子不适便不来了,你去给主子说一声。”

青时冷眼看他,“是你屁颠领的命,怎么要我去给主子复命?”

青古领命时比得了赏银还兴奋,任务没完成便想让他背锅。

坏点子全使他身上了。

青古见被拆穿,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咱们谁跟谁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铁哥们,你这样也太见外了。”

青时冷哼,“自己去!”

马管家见二人争执不休,打断道:“这有什么,陆姑娘身子不适也该好好休养,一会让人送些补品过去。”

“如今圣旨已下,陆姑娘便是咱府中主子,你们二人推三阻四的,莫要让将军等急了。”

青古垂下眸不再说话,陆姑娘昨日是被太子抢走的,主子发了脾气,进去肯定挨骂。

马管家无奈叹口气,“我去总行了吧,传个话的事罢了。”

马管家刚转身,便瞧见屋门台阶处站着的程则绪,一身月白长袍立在冷风中,衣摆被风扬起,面上带了抹惨白。

“将军。”

马管家上前几步,“将军怎么出来了,外面凉,将军还是先回屋暖暖。”

青时、青古闻声,匆忙转身拱手。

程则绪轻抬眼睑,眼眸里裹挟着寒意落在青古身上,“她身子不适?”

青古垂下头,听着主子冷冽声音,只觉得浑身冒冷汗,“陆姑娘是这样说的。”

程则绪略带苍白的面容有了丝动容,脸色愈发沉重。

她中了药,又被太子带走,期间发生了什么显而易见。

那又如何,如今圣旨已下,她便是他的人,他的妻。

一辈子都会锁在一起。

程则绪从腰间抽出令牌扔向青古,“既然阿宁身子不适,去宫中请太医来,一同去陆府瞧瞧。”

青古领命离去。

马管家略有担心,“老奴去库房挑些补品,将军一同带去陆府,给陆姑娘补补身子。”

程则绪看着马管家转过身,“马伯,不必了。”

马管家诧异回头,“将军也不能空手去陆府,陆姑娘上次来时,老奴便觉得姑娘身子瘦弱的紧,应当好好补补才是。”

程则绪思索片刻,“去吧。”

马管家得到命令,兴冲冲离去,不管如何说,将军是第一次去陆府拜访,应当隆重些才是。

命人去库房挑了半车补品搬上马车,见将军离去,马管家抹着眼泪去了祠堂。

“老爷、夫人啊,老奴给你们报喜来了,府中明年将迎来新妇,还是前些日子将军带回来的姑娘,老奴看得出来将军心里有陆姑娘,圣上赐婚,天大的荣誉啊。”

“老爷、夫人泉下有知,定要保佑将军日后夫妻和睦,和和美美。”

“夫人放心,有老奴在,这婚事定会办的隆重些,邀请全京都贵人们都来府中,热热闹闹大办一场。”

马管家蹲坐在蒲团上抹着眼泪,心中激动不已。

“我们将军,熬出头了。”

“老奴定会好好侍奉未来主子,绝不会怠慢半分。”

-

陆府。

陆嘉宁懒散坐在梨花木镂空交椅上,吃了几块山楂糕,悠哉晃着脚尖,禾善站在身后正捏着肩。

午后阳光轻洒而进,不似夏日燥热,光波打在身上暖洋洋的。

“姑娘,力道可还好?”

陆嘉宁端着茶盏悠悠点头,“不错,左边可以再用力些。”

听着门外小厮来报,陆嘉宁手中茶盏微顿,眉间不经意皱起,怎么送走一批又来一批。

“我身子不适,便不去了。”

小厮离去,不一会又回来,重复着刚才的话。

陆嘉宁听着外面声音,不悦放在茶盏,约摸一刻钟才去正堂。

正堂内,陆贞阳正与程则绪闲谈着,粗犷豪爽的声音传了老远。

程则绪瞧着那抹浅蓝色身影走近,幽幽目光落在她身上,见她脸色红润,脚步稳重,哪有上次病恹恹的模样。

她分明是不想见他。

圣上已经赐婚,她还想躲他一辈子不成?

陆贞阳撂下的话半晌没了回应,顺着程则绪视线看去,见嘉宁缓缓而来,朝二人福了福身。

“嘉宁来了。”

陆嘉宁轻颔首,朝旁边落座。

陆贞阳视线又移向程则绪,看他痴痴的目光落在嘉宁身上,微微蹙眉,二人相识多年,倒是第一次见他这种神情。

程则绪目光毫不避讳,嘴角勾着淡笑,“听说嘉宁身子不适,我请太医来给嘉宁看看。”

陆嘉宁微怔,他想来陆府也不必非要寻个理由,什么诊脉,将她架起来烤啊。

“有劳将军牵挂,我身子已大好,便不劳烦太医了。”

陆贞阳微微眯眼,他倒是喊的亲热,不过二人有婚约在身,此刻也不便多计较。

回过神,又是诧异看向程则绪,“程将军怎么知晓嘉宁身子不适。”

他日日在府中,嘉宁身子不适哪有不适?

于嬷嬷搀扶着陆老夫人前来,瞧见正堂正襟危坐的男子,剑眉星目、一脸正气,心中略微放宽心。

看着模样倒是周正,体格强硬,就是不知品行如何。

程则绪见人来,站起身行了晚辈礼,“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笑笑,“程将军快请坐,不必拘礼。”

陆老夫人本就因为今日圣旨扰了心,一听到下人来报,便想来见见程则绪,心中更多的是想探查一番此人行径。

嘉宁未来的夫君,她要上心些才是,虽说不能改变什么,但也想多了解一下,心中有个底。

陆老夫人看着正堂摆放的礼品,想起前两月太子送来满屋子补品还堆在库房,今日又添了些。

这要吃到猴年马月?

陆老夫人落了坐,程则绪才跟着坐下,陆贞阳开口道:“程将军听说嘉宁身子不适,请来太医来给嘉宁看看。”

陆老夫人满意点头,“程将军倒是有心了。”

不管如何,此人对嘉宁上心,这一点倒是令她满意。

陆贞阳反应过来,又将视线落在程则绪身上,“程将军怎么知道嘉宁身子不适,我这个当舅舅的都不知情。”

陆老夫人嗔怪,“贞阳日日不着家,嘉宁身子都转好了你还不知情。”

陆贞阳回想起前些时日嘉宁病了场,局促笑笑,“儿子记得,只是都过了好几日,儿子还以为嘉宁又病了。”

“还是程将军考虑周全,有劳太医给嘉宁诊个脉,我也安心些。”

太医拱手道:“不劳烦,微臣这便为姑娘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