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玉的反应超乎众人所料,眼看场面就要僵住,忽听一格外清脆的女声叫着“李妈妈”由远而来。
闻听声自后来,宁玉循向转身,只那视线触见来人的一瞬,竟觉眼前一亮!
女子体态丰腴,着淡彩衫裙,虽一路说话而来,却是身正形稳,就连发间步摇都未见多大晃动,从衣着到妆面,无一处跳脱夸张,但那雍容气度却是自然而然地由内而外散发。
眼随人动,至到眼前,宁玉心中的赞叹越是汹涌,书说“明眸皓齿,肌肤吹弹可破”,今天可算见着真章,所谓“端庄大气”,该是这般了。
早在女子近身站定之前,不仅李妈妈,就连原先等在门内的那些丫鬟,皆悉数出了门来,连同跪着的海棠,齐刷刷调转方向冲来人行礼。
宁玉自是不认得,但听众人称其“大小姐”,不觉暗叹:豪门大小姐要都是长这样,可太像那么回事了。
一时便也朝对方欠了欠身,叫了“姐姐”,不想说完抬眼,却已撞入一道玩味的目光中,甫一对视,对方更是笑盈盈地说出一句:“多时不见,果然与我妹妹生疏,竟是连小字都不肯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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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字?
我连现在这个自己叫什么名字都是刚刚知道,嘴再快那么半秒都跟着喊您“大小姐”了。
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我一个遇上空难的现代人——空难懂吗?生还几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睁眼,还活着!
必死但生还,即便我已不是我,但是“活着”。
能想象那种激动吗?
然而,不过短短两三秒,又再发现根本无从了解现在这个“我”。所有记忆都只属于现代的,而今这个,空白到连名字记录都不曾留下。
如同坐了过山车,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
能想象我受到的冲击有多大吗?
身处陌生到是否真实存在、有无前史参考都不可知的世界,跟呱呱坠地的婴孩别无二致的我,比起确保不被当成妖怪打死,名字似已不甚要紧。
可您一来就先计较“小字”?
怪我咯?
都怪我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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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心里对着新登场的美人又夸又艳羡的宁玉,冷不丁听这一句,一时思绪脱缰,且有火头随风起势之感,竟致内心戏“叮铃咣啷”,脸上表情都差点儿没绷住。
而反观那位大小姐,其视线已在场中各人脸上走了个来回,最终盯着跪在地上的海棠问道:“李妈妈,这是怎么了?”
李氏回话:“下人不懂规矩。”
就见那大小姐轻轻说句“辛苦妈妈”便话风一转:“妈妈且去,我来领妹妹别处说话。”
主家既已吩咐,李氏不敢再言,遂分别朝两位小姐行礼后便领人回转而去,转眼门前只剩三人。
这边宁玉才刚想着去拉海棠,那大小姐已然上前截停,更是抬手往她脸颊一点,语气转而亲昵道:“我正陪老太太说秋宴的事,却听这里起了争执,忙就来瞧。”
听了这话,宁玉第一个反应却是:
方才自己那三两句都能无缝传递到不在场的您耳朵里,这会儿可就正正好在人家门外,岂止隔墙有耳。再者,无论如何,刚才那是当面争辩,现在一方不在,真说点什么,弄不好就传成背后嚼舌根,若要理论,必落下风。
也不知是否心有灵犀,见宁玉状似怔愣,那大小姐倒是以帕掩口,笑着伸手牵住宁玉转身就走,还不忘朝后面仍在跪着的海棠扔去一句:
“还不起来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