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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人生不管是如意还是不如意,日子都一样要过下去。

又过了两天,胤祚终于能摆脱旺财这根拐棍,自己站起来走路了,甚至还缓缓比划了几下太极,锻炼了次身体。

这两天功夫,他把纺织机的图纸看完了,最后方案也定了下来。

胤祚很庆幸自己偷懒的行为——融合了众家之长的纺织机,比他自个儿弄的,还要强上几分。果然老祖宗说的没错,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就算自个儿沾了后世的光,也不能小看了古人的智慧。

看完图纸就该选弟子了,胤祚原想多教些人,再慢慢淘汰的,但是如今他大声说话久了,便会胸闷气短,是以只在其中暂定了三个出类拔萃的,其中便有李阳一个。

等能正常走路之后,胤祚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进宫看望乌雅氏,去之前,先绕个弯去看看康熙。

许是早有交代,胤祚在宫门下车没多久,便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抬着软轿快跑着迎上来,请他上轿。

有轿子坐干嘛走路?何况他还是病号。

胤祚坐着轿子到了乾清宫,同康熙说了几句话,约好了一会一起用午膳之后,告辞出来去坤宁宫,身边还多了个保镖——胤禛。

他坐轿子,胤禛走路,胤祚一点都不觉得难为情,笑嘻嘻道:“四哥,听说皇阿玛骂你了啊!”

胤禛看了他一眼,不吭气。

当初他说服康熙时,曾信誓旦旦说的胤祚的心疾并不严重,如今弄成这样,康熙别说骂他,没将他一撸到底已经算是好的了。

胤祚摸着下巴道:“要是我再骂你一顿,你会不会心里好受些?”

胤禛身上的低气压,让他看着有点难受。

胤禛淡淡道:“你要想骂你就骂,为了让我好受点就大可不必……我做过什么,我自己清楚。”

这世上是有些人,对人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之后,还一副理直气壮的嘴脸:“你打也打了,骂了骂了,还想怎么样?”

若是真的被打骂一次,就能弥补自己过错,倒好了……

有时候,胤禛真的很痛恨自己的清醒。

胤祚道:“其实四哥大可不必如此,四哥不过是表明了自己的意愿而已,最后的决定,是我自己做的……不要把什么事儿都朝自己身上揽。”

胤禛抿着唇不说话,胤祚也不再说话,维持着脸上淡淡的笑容,到了坤宁宫。

弘晖正在院子里玩他的过山车,一看见胤祚进门,就兴奋的扑过来:“六叔!六叔六叔!”

还没扑进胤祚怀里,就被人拦截下来,弘晖这才注意到他家阿玛也来了,老老实实请了安,才望向胤祚,可怜兮兮道:“六叔……”

弘晖已经快两岁了,长得又结实又漂亮,一张小嘴也甜,胤祚一看见他就高兴,蹲下来同他说话:“怎么,宝贝儿想六叔了?”

“想!”又噘着嘴告状道:“嬷嬷说六叔生病了,可是阿玛不许弘晖去看……”

胤祚好笑的看了胤禛一眼,笑道:“那下次六叔生病,让你阿玛带你去看好不好?”

“好!”弘晖想了想又摇头:“不好,六叔不要生病!”

胤祚忍不住在他脸上香了一口:“真乖。”

弘晖完全忘了他老爹,牵着胤祚的手指头,走到过山车跟前,道:“六叔,为什么车在上面倒着走,也不会掉下来?”

“额……”这个真不好解释,于是胤祚反问:“为什么要掉下来?”

虽然这会儿牛顿大人的万有引力和三大定律已经发表了,但是谅你个小屁孩也答不出来!

但是这个问题并未难倒弘晖,他挥舞着小手比划,道:“因为弘晖把车直接放在那里会掉下来啊!”

好吧,这个回答真是强大……

胤祚准备糊弄过去:“原来是这样啊,弘晖真聪明!”

胤祚上辈子的经验:小孩子记性差,说了下句忘上句,而且一表扬就晕头。

可惜弘晖是个不听话的倔小孩,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胤祚,道:“那为什么车跑起来,就不会掉下来呢?”

看着锲而不舍的弘晖,胤祚挠头:他该怎么对一个不到两岁的小孩解释什么叫向心力?什么叫离心力?

弘晖拖着胤祚朝始发点走,掂着脚指着上面,道:“弘晖在上面做了标记,车从高的地方放,就不会掉下来,从低的地方放,倒着走的时候就会掉下来……为什么?”

为什么?

原来单讲向心力和离心力是不够的,还要加上重力势能和动能的转化……

胤祚有点后悔给他送这么个玩意儿了。

不过爱思考的小朋友都是魔鬼,就算给他个苹果,说不定还要问,为什么苹果熟了就会变甜——光合作用和呼吸作用比力学还难讲。

“弘晖别缠着你六叔,”胤禛最擅长以力破巧:“我们还要进去看你玛嬷呢!”

弘晖哦了一声,恋恋不舍的松手。

胤祚拍拍他的小脸蛋,笑道:“等弘晖会认一千个字了以后,六叔就告诉你为什么。”

弘晖眼睛亮亮的:“好!”

胤祚起身,同胤禛向内走,叹道:“可惜了。”

“怎么?”

胤祚道:“弘晖很聪明。”

才不到两岁的孩子,会观察、爱思考,甚至开始试验、分析问题……

若弘晖不是胤禛唯一的儿子,且年纪太小,而他又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他真想收了做弟子,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

里面的乌雅氏已经等急了,不等两人进门,就站起来相迎。

胤祚不指望他的健康状况能瞒乌雅氏多久,但想着让她看见自己好的一面,总能放心些,如同往常一样,带着笑,大步上前请安。

刚跪下,便被乌雅氏扶了起来,乌雅氏眼眶里有泪,嘴唇蠕动几下,几度想开口又咽了下去,最后道:“如今可大好了?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额娘给你准备了许多你爱吃的……”

胤祚笑道:“如今已经大好了,若真有什么不舒服,太医也不会放儿子出门是不是?”

胤祚很不喜欢这样子的见面,他宁愿乌雅氏像小时候一样,抱着他大哭一场,大骂一顿,也不想看见这样小心翼翼还要假装若无其事的额娘。

乌雅氏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来,胤祚便也只能跟着装下去。

请了安,喝了杯茶,吃了两块糕点,胤祚便以要去陪康熙吃饭为由,起身告辞。

明明难受的是他,却还要笑嘻嘻插科打诨的哄乌雅氏开心,他觉得有点累……面对他,乌雅氏也一样不轻松。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大约就是这样开始产生的。

出了门,胤祚让轿子远远跟着,道:“额娘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胤禛道:“你昏睡不醒的时候,太医院但凡的排的上号的,都去给你诊过脉。”

他倒是想瞒,可是二十几个太医,二十多张嘴,他能封几张?

胤祚默然,难怪乌雅氏会这样,若只是因为她送去的女人害的自己的儿子病发一次,乌雅氏会坦然接受这个现实。然而如今的事实,却是自己如日中天、贵为太子的儿子的健康、前程甚至性命,都因为她的一时私心毁于一旦……这已是她生命中的不可承受之重,她只能选择逃避……

胤祚默然片刻,回头看了眼乾清宫,道:“四哥,以后……你记得多来看看额娘。”

他太频繁的出现在乌雅氏面前,对她来说,大约是一种折磨吧!

胤禛嗯了一声。

胤祚继续道:“这些日子,没有人上折子请废太子吧?”

胤禛道:“……几乎没有。”

“那就是有咯?”胤祚笑道:“想不到朝上居然还有这么单纯的人。皇阿玛没把他怎么样吧?”

胤禛道:“骂了几句,贬到地方去了。”

其实现在这种状况,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

康熙正值盛年,有一个病弱的太子,其实是好事。

对于纯臣来说,太子病弱,朝不保夕,就不必担心皇帝和太子之间隐形的争权夺利,省了许多内耗,而且他们不管是替谁做事,都可以大胆施为,而不担心被上面忌惮。

对于皇子党来说,康熙年富力强,兄弟们能力出众,谁都不敢保证上位的一定是自己,如今有一个病弱太子占住那个位置,让他们有时间积攒人脉、扩大势力,是最好不过的。

对于康熙来说,撇开感情因素不提,那个位置上,除了胤祚,还有谁更能让他放心?而皇权继承问题——若胤祚先去了,再立一个就是,若他先去了,胤祚自然也会挑个最合适的继承人出来,除非两个人一块没了,这江山才有可能乱一乱。

不提其他人,便是胤祚自个儿,如今也觉得,这个时候有个太子身份,其实也蛮方便的——如今的太子身份,带给他的,就真的只剩了权利,而没有了义务,也没了猜忌。

在坤宁宫,是胤祚哄乌雅氏,到了乾清宫,就换了康熙哄胤祚。

成了病患,胤祚在康熙面前反而更自在了几分。

他曾对胤褆说,太子这张椅子不好坐,并不是随便说说的。

之前他和康熙虽亲密,但在有些事上,他还是把握着分寸,譬如关于兵制,他明明知道世兵制存在许多弊端,却没有立刻提出来,便是怕豁然插手军队这一块儿,会引得康熙不快,是以准备等胤褆巡查完毕,才趁机提出来。

如今却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不必再担心康熙多想。

胤祚他们去的早了,还不到饭点儿,康熙还在看折子,不过看的不是回事折子,而是请安折子,这种折子,也不必批复,闲来看看了解民情,顺便打发时间罢了。

虽然对胤祚的懒惰颇有不满,但康熙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儿子让他的日子轻松不少,但对朝廷的掌控却并未松懈多少。

见胤祚两个进来,免了他们的请安,笑道:“胤祚啊,你的育婴堂,生意可不怎么好啊!”

胤祚道:“育婴堂生意不好,难道不是好事儿吗?”

一面从康熙手里接了折子,看了一眼,笑道:“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说的就是这个吧?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啊!”

育婴堂的生意不好,不是因为百姓安居乐业,所以没多少孤儿,而是老百姓想出了卖孩子的新招。

他先前制定了人口买卖制度,让父母亲人很难将孩子卖出去,于是“义父义母”这种东西就应运而生了。

你不许我将儿子买给人当奴才,我把他“送”给别人当干儿子可以吧?卖了身十六岁可以反悔赎身,当了干儿子可不行,得一辈子给人做牛做马!要是不听话,自己的儿子嘛,随便打骂!便是翅膀长硬了想飞,去官府一个“不孝”,就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不管怎么样,从律法上来说,干儿子,也是完完整整的自由人,这也算是进步啊。

胤祚道:“那要是干爹干娘都去了,那干儿子还要不要侍候干弟弟什么的?”

就算要,那干儿子的儿子,也不必再去做干弟弟的干儿子了吧?

不过这种事儿,也不是朝廷能管的,只能慢慢引导,看社会如何发展吧!

康熙又道:“前儿国营部和地方官儿打官司,胤祚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胤祚愕然,道:“先前不是定了规矩吗,国营部的生意,同老百姓的生意一样,该给的地皮费、税钱一分不少,同样的,地方上用国营部的东西,一样得掏钱……有什么官司可打?”

胤禛解释道:“国营部的摊子支的太大,需要的人也多,而且薪水也不低,不少雇农就辞了工,跑去厂子做工……可是地没人种可是大事儿,所以地方官又派人把他们撵了回去。这事儿也就在广州那一块,别的地方建的东西少,人手还算充裕。”

胤祚道:“我记得,前儿不是撤销了贱籍吗?难道那些人还不够用?”

胤禛道:“那也得看他们愿不愿意啊!他们原本靠着三教九流的手艺,也能养家糊口,先前是身在贱籍,不能改行,如今这行当不是贱籍了,那也就不必改行了!不过也不是全都不愿意,还是有近三成,进了厂子的。”

胤祚撑着头叹气:“果然做什么事儿,都不能太想当然。”

又道:“如今人手不足,倒也不是坏事。先前咱们不敢将纺织厂在大清普及,是因为纺织厂需要的人手少,产量又大,若是豁然普及,会使原本以纺织为生的百姓没了生计。但明明有更快更省力的法子而不用,委实是一种浪费。如今既然人手不足,不如缓缓用纺织机取代旧的纺车织机,多出来的人,如果他们愿意,可以安置到别的地方去。”

康熙点头,对胤禛道:“你派人跟老七说一声,让他们先定下章程来,写出折子递上来,等下次早朝上商讨。”

吃穿住行,这事儿,涉及到“穿”这一行业的整个改革,不可不慎。

胤祚忽然觉得,身体不好也不全是坏事儿,如今他的待遇又回到了从前,甭管有什么新鲜想法,他只管想想就成,其他的,自然有别人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他也不必担心会有什么疏漏,自会有人帮他周全。

若换了先前,他爹一定会说:“胤祚你去写个折子上来……”于是他又要忙活几天几宿。

话说,纺织机都出来了,要不要把缝纫机也弄出来呢?

决定了,解放生产力,从妇女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