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西北多年,锅子也是吃过的,水盆羊肉、羊汤是挺好,可也不至于开遍大宛各地,他想象不出一个涮肉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今日一早田大学士特意排了值班,就为了提醒他去吃午食。成吧,既然人家这么有诚意,他身为帝王也不好驳了臣子的面子。
然后他带着黄政早早的就出了宫门。
田立人有点懵,不住地看太阳,他是说的午食吧?
刘珏也没坐马车,对田立人道:“朕许久不曾逛过市井,随朕走走吧。”
田立人恍然,这是要考察民情?
可惜田家离皇城太近了,根本没有什么体验感。
几人进了巷子竟然碰到了出去洗内脏的田傲一行。已经快被牛粪腌入味的田傲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办了,更何况他身边还跟着个屠户呢!
他只得先磕磕巴巴地问候老爹,好让老爹救他狗命。
“你这是干什么去了?”刘珏用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田家这四儿子确实长得不错,还很会唱曲。
“回……呃学生去永济渠洗点东西。车里味道不好,我们先走了。”
然后带着人牵着马车奔东门狂奔。
田立人摇摇头,对皇帝解释道:“陛下,刚刚和犬子在一起的不是府内下人。”
刘珏忽然来了兴致,对黄政说:“走,看他们搞什么把戏呢,这味道也太重了。”
可叹田家的大厨房离大门很近,田傲试图赶在皇帝之前示警的愿望破灭。
然后就让皇帝听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演说。
倒不是皇帝隐藏踪迹,实在是这会厨房人来人往的,谁会想到这么大的人物不声不响的进来呢?
田世昌被问卤大肠好不好吃,不得不点头承认,“你们俩但凡在读书上多用心些呢!”
回旋镖虽迟但到。
田世舒哈哈大笑,“大哥,你是魔鬼吗?”
忽而一声轻咳传来,四人回头,见穿着群青色圆领常服的皇帝立在院门口,老爹陪笑站在一旁。
田世昌兄妹还好,田骄、吴浩然还扎着围裙,满手污渍,这就有点失礼了。
四人跪在地上没敢说话,厨房里正在炸牛油呢,这要是把他们吓着可会出大麻烦的。
“行了,都起来吧,朕微服出来的。来给朕瞧瞧庖丁的手稿。”说着扒拉了几人,来到刚才画图的地方,“你吃过许多牛?”
“吃过吧,在梦里!”田世舒眨眨眼。然而皇帝又拿起放在窗台上的牛肉结构图,“还说没吃过?这些部位的名字怎么这么奇怪?”
“吃是不曾吃过的,不过图确实是见过,总有如前朝苏公那样的老饕愿意写一留下笔墨。”
田世昌附和,“妹妹于正途上无用,偏愿意读些闲书。”
田世舒:……
“嗯,今天这牛是怎么回事?”
田骄便把牛肉得来的经过汇报了。刘珏点头,然后对田世昌道:“走吧,让朕瞧瞧你最近读书的成果。”
田世舒松了口气,田傲端着一大盆东西噔噔噔地跑了过来。
吴浩然怕他莽撞,赶紧跑过去拦住他。
田傲瞧明白后,也不好再说,只对田骄道:“大叔要回家了,得把牛筋、牛皮交上去呢。”
田骄把准备好的赏钱交给身后的屠户,然后道:“牛皮、牛筋都准备好了,可需要我替你去交?”
“不用,不用,小人跑一趟就好。”他是备案过的屠户,衙门也是跑熟了的。
吴浩然把东西用草绳系好交给他,又把牛尾巴和两块大骨头用背篓装了递过去。
“忙了一上午,您也回去加个菜吧。”
田傲负责把人送走。
皇帝看了一场热闹,叫上吴浩然,“你也过来让朕考考。”然后才跟着田世昌走了。
吴浩然愣了一下,赶紧洗了手要跑。田世舒拉住他,把围裙解了,轻声安抚“不要慌,平常心即可。”
田骄把洗好的东西又扔到刚洗出来的碱水里泡着。
“妹,咱干啥?”
“一会儿你来煮牛油底料如何?”
“成啊!就在院子里煮。”
今天很是考验厨娘的刀工,切了两头羊,又要切牛肉……忙得一塌糊涂。
可一会儿他们就干不下去了,院子里大灶上,两个主子用新熬的牛油做什么东西呢?香味、辣味直往鼻子里钻。
百事可乐厅正之乎者也讨论的人也能闻到似有还无的香气,这味道怎么形容呢?
无孔不入。
皇帝起身,对门外的黄政道:“去看看他们鼓捣什么呢?”
“芫荽和野葱都捞干净没?”田世舒把装满香料的一个大口袋扔进锅里。
“保证没有了。”田骄瓮声瓮气地说,“辣椒不捞?”
“再等会儿,它不会糊,越煮越有味儿。当心,我要撤火了。”
“成,你小心点。”
两人煮好了牛油底料,大厨房也差不多准备齐了。
“小傲,今天的碳火就交给你了。”田世舒拍拍正在烧炭的弟弟。
“保证完成任务。”
田骄带男丁把两张餐桌摆在了萱园的花园里,然后去前院请人。
今天准备了三个铜锅。给陛下的是牛油锅和清汤。其他人是牛油、菌锅。
女宾在室内就餐,坐的是田家母女和宫里的两位姑姑。
皇帝望着一碟碟的小菜和调料,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又见只有田立人陪着他用餐,便把田世昌田骄两个有品级的叫过来,然后对其他人说:“你们也把以仁陪好了呀。”
田世昌给皇帝调了两份蘸料,示范了一下涮肉七上八下的口诀,然后就闷头吃了起来。
其他人也不遑多让,前半场基本上是上一盘肉空一盘。
直到皇帝发出一声喟叹,“怪不得永乐这么有信心。”
田立人这才举起酒杯,“愿吾主得偿所愿。”
“哈哈哈不错,田卿家好福气,朕借你的光喽。”
“陛下说笑了,臣家人与臣一样都是希望我大宛河清海晏。”他昨晚已经和女儿深谈过了,这法子不说多好,确实是最经济的一条路了。
下人们来给加了四次汤底,这些人才堪堪停了筷子,能安心聊天了。
田傲从里间出来,手里捧了一套小毛衣裤出来,“陛下,这是家姐给小弟织的毛衣裤,她说您若喜欢可以送一套给小公主。”
皇帝这会正在兴头上,闻言接过这一团红,要说他能对这织物感兴趣吗?不能够的,不过他还记得羊毛生意,便仔细掂量了一下,田立人看不下去,双手接过来,展示它的厚度、弹性,然后低声道:“您可还记得将士的衣物一直都不能加厚,虽然有军需的缘故,太厚太硬妨碍将士们训练也是一大问题,用这种方法就好上许多。”
这时旁边一桌的人纷纷起身退了出去,同时被叫走的还有家里的下人。
皇帝眯着眼睛问:“大人的需要多少羊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