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爷加重了力道，窒息感涌来，喉咙骨头咯吱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能在他手中碎裂。她发不出任何声音，俏脸憋得通红，却没有挣扎求饶。
只是盯着他。
被泪水浸湿的杏眸里带着鼓励。
似乎在说，来啊，有本事就弄死我～
咚。
谢大爷陡然松开了手，任由她摔在地上，重新回到了主位，姿态高傲，从容不迫，只是额头暴起的青筋显露了他此时的不平静。
咳咳咳。
谢曦和捂着刺痛的脖颈剧烈咳嗽，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怒目而视。
继续唾骂激怒。
“大伯，有本事杀了我啊。”
“镇北侯的虎符给你了，沈致渊一个文弱书生，翻不了多大的浪，而且有傅国公在，大不了再刺杀一次。”
“二十年前不行，这次总行吧～”
听到最后一句话，谢大爷陡然变了脸色，瞳孔骤缩，眼底猩红，这次是真动了杀意。
“什么二十年前！你知道什么？”
“说！”
看到他这反应，谢曦和笑了。
她果然没有猜错，谢家人向来阴险狡诈，二十年前谢家势微，却敢在京城刺杀皇帝，若是没有依仗，怎么说得过去。
只是没想到刚正严明，铁面无私，甚至被世人戴上迂腐老古董名号的傅国公，竟会是幕后黑手。
明明是世家之首，却行事低调，名声极好，半点没有沾染上世家嚣张跋扈，欺压百姓，争权夺利的恶名。
还以为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
结果。
是朵烂根的黑心莲。
“大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
“傅国公冒着诛九族的危险帮谢家，你不会以为真靠你们的兄弟情吧？”
“你只是他的垫脚石。”
“等你造反成功，杀了皇帝，傅国公就打着诛杀逆党，匡扶正义的名头，再把你杀了，然后他就能名正言顺的登上皇位。”
“大伯，你被利用了。”
谢大爷的表情从最初的杀气腾腾，到后来的疑惑迷茫，最后归之于平静，甚至还有一丝嘲讽。
声音平静，淡然无波。
“想法不错。”
谢曦和表情微变。
“事到如今，大伯还死不承认吗？”
谢大爷垂眸看向她，深邃冷寂的眼底深处隐藏着复杂至极点的情绪，看见那倔强固执的女子，突然，他嗤笑一声。
道不尽的自嘲。
“我不知道是谁告诉你二十年前的事情，但你错了，或者说沈致渊，皇帝，你们都错了。”
“傅国公没想过坐那位置。”
谢曦和瞳孔地震，一股寒气从脚底心冒起，浑身透心凉，有种在大雪天被人扒光供人观赏的羞耻感。
一时间，她竟不知道他是在诈她，还是真的……
声音艰涩。
“大伯，你是不是想多了。”
“我怎么会和沈太傅皇帝有牵扯？我没那本事，也做不出背叛谢家的事。”
“我只是不想您被傅国公利用，导致谢家覆灭，毁了我荣华富贵的好日子。”
谢大爷用手支撑着脑袋，斜眼睨着她。
“谢家人员名单你不是给沈致渊了吗？惠安公主不是你亲自塞进谢家的吗？”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谢曦和嘴唇蠕动，喉咙发干，竟是说不出一句狡辩的话。
而且有种本该如此的错觉。
镇国将军府的掌权人，将谢家从衰败带至巅峰的人，岂会是被小辈玩弄于股掌中的废物。
这才是谢晋安！
运筹帷幄，万事尽在掌握之中的谢家掌权者！
过了许久，她才道。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阻止？”
谢大爷摆手，往日冷傲威严的身躯微微佝偻，鬓角处不知何时冒出白发，藏不住的倦怠。
“为何要阻止？”
“你终究是谢家人，哪怕你再不甘心，身上也流淌着谢家血脉，你的荣光也是谢家的荣光。”
谢曦和攥了紧拳头，眼睛猩红，毫不掩饰的憎恨杀意，两世积累的怨恨在此时爆发。
“你现在打感情牌是不是迟了？”
“若不是我命大，我在谢家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你怎么好意思提血脉相连，一家人！”
谢大爷说得理直气壮。
“谢家不养废物。”
“要怪就怪你自己，以前装的太像了。”
“为了守住家族荣光，谢家已经付出太多代价，我怎么能允许谢家嫡系出了你这样丢人现眼的东西。”
“若不是你爹护着，你早就死了。”
谢曦和要疯了。
“我爹什么时候护着我？三番五次对我下死手的人，就是他！”
谢大爷静静地看着她撕心裂肺的怒吼质问，就像个局外人，表情淡然。
“谢家人护短。”
“你爹只准自己杀你，不准别人动你分毫。”
听到这话，谢曦和有种滑天下之大稽的错觉，满腔的怨恨杀意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憋得整个人要疯了。
“你们这群疯子！”
谢大爷笑了。
“你也是。”
谢曦和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脑海中快要爆炸的控诉委屈，让她痛苦到痉挛，唇瓣被咬的鲜血淋漓，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十指连心的痛，都难以抵消心底的那团火。
费尽心机，受尽磨难。
只为自己讨个公道！
可到了最后才发现，自己并不无辜，敌人未必敌人，追求的公道也没那么清白。
“逗我很好玩吗？”
咬牙切齿，似是从牙缝中挤出的几个字。
谢大爷思忖片刻后，回答。
“以前不甚有趣。”
“可如今，谢家传承断了，穷途末路，看着你在那里上蹿下跳的折腾，倒是挺好玩的。”
谢曦和咬牙道：“你既然知道是穷途末路，为何还要去找死！当年便已经走错路了，如今却再次自寻死路，你这个领头人太失败了！”
谢大爷拍了拍百年黄花梨的椅子，表情复杂。
“珠珠，很多事情，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十年前，便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谢曦和有些搞不懂他的想法。
“总归比谋朝篡位失败，被抄家灭族，臭名昭着记入史书被后世辱骂的好。”
谢大爷摇摇头。
“至少人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