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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方枘圆凿,我走(上)

许多立刻将头埋进了被子。夭寿啊!居然被看到这么悲惨的样子,她的形象啊!

陈曦只听许宁说他二姐生病了。他以为她是累坏了,昨天又受了凉。

下午放学以后,他犹豫了一下,决定过去帮她补一下今天的课。不然按照她那么个性子,肯定得熬夜自己补习。

陈曦扫了一眼就看到了她脸上的红疙瘩跟创口贴。

许多躲在被子里不肯伸头,抱怨道:“丑死了,不许看。”

陈曦没理睬她,伸手试了下她的额温,觉得有点儿烫。

许婧听说了赶紧拿温度计让许多含在嘴里。

许多侧着身子,用头发遮住脸。

陈曦有点儿想笑,臭美。他又有些担心:“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样了?”

许多嗓子干疼,她并不怎么想说话,只好言简意赅:“大概是前一段时间太累了。”她懒得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说不出口,只满满的疲惫。

陈曦叹了口气,拿出书说了今天的讲课内容。

许婧急着去菜场买今天的晚上的菜,又担心妹妹一个人在家万一有事连人都喊不到。现在陈曦过来了,她刚好出门买菜去。

陈曦听了许婧紧急培训的护理常识,点头表示没问题,姐姐就放心吧。

许多迷迷糊糊地想,嘿!你比我姐大,真会装嫩啊。

陈曦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有点低音炮的意思。艺术节的时候,他上去读了首《当你老了》。许多忍不住跟龚晓说:“啊啊啊,听了真的耳朵会怀孕的。”

这个梗让陈曦嘲笑了好久。每次许多耳朵一动的时候,他就问:“胎动?要不要我帮你数一数一天多少次啊?”

许多:╭(╯^╰)╮没有联想能力的人类,才不要跟你讲话呢。

许多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陈曦轻轻放下手中的书,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子,一手撑住床前面的挡板,一手轻轻拂开盖在她脸上的头发。这么闷着,人该有多难受。

他觉得许多这病有点儿不寻常。要说累坏了生疹子他也听说过,但脸上明显有外伤,这贴着创口贴呢。

许多睡着嫌热,把手给露了出来。陈曦的眸色暗了暗,右手的掌心也有伤口,包着纱布。

他有点儿喘不过气来。从那次许多为他挡下碎玻璃受伤以后,他就特别不能接受看到她身上有伤。这些伤口提醒他,她差点儿被碎玻璃戳穿肺脏。

陈曦努力放平缓自己的气息,让自己别这么激动。他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一直盯着她的睡容。她非常的狼狈,脸上遍布了红疹,左脸颊颧骨的位置还贴着创口贴。

陈曦捏了捏掌心。他很想起身出去走走,来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门外响起了开门声,陈曦正准备出去跟许婧打招呼,就听到了对话。

一个中年女人,听声音应该是许多的母亲。她正扯着嗓子喊:“她起疹子还怪我咯!早说了她正神不足邪神有余!好好的上学不会,一天到晚显摆来显摆去。

大字认了几个啊,写什么剧本,那就不是正经人做的事。好好的书不看,整天看小说。跟你一个德行!

哭什么哭啊,你有什么脸哭!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名气大得很呢。在港镇,人家都戳着我的脊梁骨笑。

你这个宝贝妹妹,鬼晓得她身上的疹子是从哪里杂(当地方言,传染的意思)过来的。花爹妈的血汗钱跑到美国去当纸烧着玩,鬼晓得怎么玩出来的毛病!”

陈曦都听愣了。他本能反应是不能让许多听到。转过头,却发现许多眼睛紧闭着,泪水顺着脸庞的弧度,淌到了耳朵里。

上辈子许妈曾经骂过许婧诸如“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了”之类的话。

许多嘶哑着嗓子哀求:“求你,别听。”

陈曦沉默着用手捂住了耳朵。

薄薄的一扇门哪里挡得住女人的咆哮,陈曦纵使捂着耳朵也有声音往耳朵里头钻。

他闭上眼睛,因为看着她流泪,她会更加难堪。

门外,许婧哭着嘶喊:“你不配当我们的妈!你根本就没资格当妈!”

一声惊呼过后,是重物撞击到什么,带动了东西摔落的声音。

许多挣扎着爬起身,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跑。她惊慌之下,左手怎么也使不上劲。陈曦赶紧帮她拧开门锁。

许多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身体。她姐果然挨打了,捂着脸,蹲在地上哭。

那一瞬间,许多手上有刀子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捅向自己母亲。

“你要敢再动我姐一下,我跟你拼命!”许多双眼猩红,恶狠狠的瞪着母亲,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大门开了,许宁站在门口,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跟姐姐。

“许宁,去,把大姐扶起来。”

许宁这才注意到大姐捂着脸蹲在地上。他慌忙跑过去,焦急地想看清姐姐的脸:“姐,你怎么了?”

许婧捂住脸,死活不肯让弟弟看。比起这一巴掌,她妈说的话更让她心痛。她怎么可以用这么恶毒的话来说自己的女儿,她有什么资格当一位母亲?!

许妈怔怔的,一屁股又瘫倒在地上,拍着大腿开始哭。

许多木然地看着母亲。

上辈子她妈似乎没学会这一招,还曾经嘲笑这么做的人都是“无知无识的农村老妇女”。要是她妈能看到上辈子的情况的话,肯定会更恨她吧。都是她这个搅家精。

陈曦在门里尴尬极了,他背对着门口,双手捂住耳朵,想竭力保存住许多摇摇欲坠却坚持着始终不愿意放弃的自尊。

许爸回到家,看到就是这样不堪入目的场景。他的厌恶膨胀到了极点,这个人,这个蓬头垢面在地上打滚的女人,竟然是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

他不堪忍受地阖了一下眼睛。

许妈还在声嘶力竭地诉说她这么多年为丈夫,为儿女,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

许多想起了党支部开会,支部书记带领他们学习文件时说的话,功过不能相抵消。功是功,过是过。有过错不能以犯错的人劳苦功高糊弄过去。

女人最大的功绩是什么?生孩子呗!她还把三个孩子全头全尾养这么大了,一个都没夭折哦!完全可以歌功颂德了!

许妈的逻辑思维从来都是混乱的。

许多默默地想,其实她上辈子真像她妈,平常装五装六的,真碰上事儿却不知所措。

唯一的差别在于,她会将过错放在自己身上,想办法承担。而她妈则会直接将责任推给她认为可以肆意掌控的丈夫跟儿女。

许多平静地看了眼父亲,声音淡漠地没有一点儿身为家中小女儿该有的孺慕之情:“既然妈妈觉得我的存在毁了她的生活,我离开。家庭之中,父母的重要性远大于儿女。你们不需要为了枝叶舍弃主干。”

许爸愣住了,连忙劝二女儿:“多多,别说傻话。你才多大,能去哪儿。”

许多没有回答父亲的问题,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母亲:“我知道你恨我。在你心中,其实从来不希望我过的好。我对你而言,更加像你的小时候。我要是过的好了,那你小时候受的那么多罪岂不是成了笑话。

你不愿意承认你不被你家人喜爱,所以你要竭力证明那些忽视乃至虐待都是正常的。你将这些复制到我身上,一步一步,都是为了证明,你过往直到现在的生活都是正常的。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努力想要让你看清。那是不对的,对你,对我们全家都不公平。可是你从来都捏着鼻子红眼睛,非得抱着错误的想法不放手。

天助自助者,你不相信我,不相信所有姓许的人,我们再想帮你都无能为力。

别扔。花瓶砸过来,这一家子不会再有任何人承认你的身份。

当妈的又怎么样?你能够耀武扬威不过是因为我们尊重你母亲的身份。逼的未成年的三个孩子都不愿意认你,你以为你很光荣嚒。

你也别想着打我。要真动起手来,你早就不是我的对手了。无论是体力还是心智。”

许妈被气得“呼呼”直喘粗气。她心头一阵冰凉。这个孽障这样跟当妈的说话,无论丈夫还是另外两个孩子,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训斥她这个不孝女。

许多眼前发黑,她死死抓住了门把手才能够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猛的吸了口气,缓过那阵心慌,继续说下去:“妈,跟你说这些话。我根本不指望你能听进去。在你眼中,人分成两种:能伤害你的跟不能伤害你的。前者是强者,你信服甚至屈服。后者是弱者,你掌控乃至奴役。

爱你意味着弱点,成为了你有恃无恐的依仗。

纵使你恨我,我依然并不恨你。我只可怜你,因为你的可笑可悲。你继续这样下来,只会逼着所有人都离你远远。”

许妈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破口大骂:“你能耐了,你了不起了!你怎么不上天啊!”

许多苦笑:“我要真能耐就不会搞成这样。”

许爸呵斥了妻子,许妈又要寻死觅活。

许多冷笑:“你要真有这颗心,先去你那好朋友家里闹吧。有能耐把赔偿款闹回来啊!你要真有这份血性,我敬你还有个当妈的样儿。别以为你寻死觅活一回,这五万块钱我们就会替你兜着。你做梦!赔钱!没钱自己想办法去。”

许妈扯着头发哭。她有什么办法。小王一口咬定电脑是她打开了给小孩玩的,她儿子可没吵着要玩。还说什么那么破的电脑,她儿子一点儿也不稀罕。

许爸听完了妻子抽抽噎噎的哭诉,强忍着厌恶带着妻子出门找姓王的女人去。闯了祸一句话不知道就完了?天底下没这么便宜的事。

王姨带着儿子在当地的教会组织里头玩。这位王姨的身份是教会的工作人员。

xx功前两年被取缔以后,教会的正常发展也受到了重创。在这种背景下,教会组织的工作人员素质也是良莠不齐。王姨就是这样成为当地教会的主要工作人员的。

许妈跟王姨认识,也是王姨想发展教众。许多一直没能弄清楚这个教派是不是纯正的基督教,他们统一称之为“敬主”。一般人称呼这些教众都是“敬主的”。

此后十几年里,她生活的这座城市尤其是乡村地区,“敬主的”人群越来越壮大。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许爸一见王姨正在给新教众宣传教义,心道,来的正好。

他上前冷笑,扯着嗓子喊:“你们还跟着这个女人装什么样啊!先让她把自己儿子管好吧。这点儿大的鬼年纪,连黄□□站都晓得上了。将来你们也不怕自家的孩子有样学样。”

许爸将自家的遭遇说了。不过他将老二的剧本转化为了自己的客户资料。威胁道:“小孩子不懂事,你这个当妈的也不懂事是吧?!今天不给个说法出来,我就不走了。”

教会的主要负责人,一位姓董的牧师闻讯赶过来,表示有话好好说,大家万事都可以商量。

最后双方商讨半天,定下来王姨方赔偿一万块。

董牧师正色道:“许先生,这件事主要责任不应该由王姊妹跟她的孩子承担。您妻子也承认,是她自己主动提出让孩子玩电脑。而且事先并没有交代电脑里头有重要资料。你妻子也说了,孩子在房间里头可以随便玩,没关系。”

许爸扫了眼畏畏缩缩的妻子,强压住心中翻滚的厌恶,面无表情地同意了这个赔偿方案。

回去的路上,许妈讪讪的想要跟上丈夫。许爸神色冷漠的在前面大步走,完全不理会他厌恶至极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