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曦回病房之后,一直默默等许多过来。他虽然跟他妈说了,让多多别过来了。可他知道,按照多多的性子,肯定得过来看他。
可惜他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人来。
陈父见儿子眼睛一直往病房门口瞥,心里头有数,便解释道:“我让你妈把人叫回去了。大晚上的,小姑娘家,这么奔波,身体哪里吃得消。”
陈曦有点儿急了,埋怨道:“她人都来了,你们不让她见我,她肯定会多想的。”
陈父心中满是无奈。许多发了高烧,人都烧懵了,正在隔壁救治。这傻孩子,人晕晕乎乎的,还拉着妻子的手叮嘱他们,别告诉他们的傻儿子,怕他着急,身体吃不消。
他勉强挤出笑来,道:“就你要求多。让你妈打电话喊人别过来的是你,完了你妈帮你把人送回去,你又埋怨。事儿怎么那么多呢,小伙子。”
陈曦有点儿羞赧,他还想说什么,陈母从病房门口探进脑袋。一见他,就露出个局促的笑:“曦曦啊,累了就好好休息,早点儿养好了身体就好了。”
陈曦觉得她妈口吻有点儿怪怪的。不过一想他妈可能是被他突如其来的病倒给吓坏了。他微微露出点儿笑意,安慰母亲:“妈,我没事的。”
陈母眼睛还是红红的。陈父一见,心中“咯噔”一下,借故站起来走向妻子:“你看你,孩子不是好好的嚒,你干嘛呢,这是。”
他转头冲陈曦挤挤眼,意思是,你自个儿待着,我去哄哄你妈。
陈曦也冲父亲眨眨眼,表示收到。
陈父揽着妻子的肩膀出了门。
等到门阖上,陈母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多多出事了。
许多跟陈曦前后脚进了传染病房。她发高烧,有肺炎症状,是这家医院真正接收的第一起疑似“*”病例。
许多都倒下了,陈曦父母自然不能瞒着人家的家长。陈父打了电话给许多父亲,简单解释了孩子的情况。
许爸听说女儿可能是“*”,眼前一黑,差点儿当场晕了过去。他人在上海,现在连交通都进入了疑似管制状态,车票特别难买。
他立刻通知了妻子。女儿躺在医院里,得有人照应,陈曦的父母是陈曦的父母。他跟妻子,才是女儿的家人。
许妈接到丈夫的电话也是心惊胆战。现在人心惶惶,他们单位干脆放假,每天就几位主要领导轮流值班,其他人全回家躲瘟疫了。许妈人在家里,心中没底的很。
这一年多的时间,她们母女感情生疏。但如论如何,老二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许妈不可能无动于衷。相反的是,她听到丈夫说孩子可能是“*”的时候,脚下一软,直接就人往后仰。亏得她身后是沙发,饶是如此,胳膊也被木质沙发扶手给磕青了一大块。
许妈收拾了东西,给儿子发了条短信,直接往医院赶。
陈家人还有林奇、宁檬,因为有跟许多的密切接触史,也被要求隔离观察了。陈父进儿子病房时,穿戴了全套的防护设备,倒没有让陈曦有间接感染的机会。
宁檬气得七窍生烟,那个许多就是个祸害。这两天“*”的新闻已经开始全面报道,人人都是谈非色变。这个神经病,自己有病干嘛不在家好好待着,非得跑出来勾搭人,真是现世报。
林奇被她恶狠狠的语气骇到了。他本来就是觉得宁檬脾气不太好,从小一个院子里头的孩子打架,她都能跟人拼命的那种。她长得好看,收拾的也特别精致,整个院子的男孩子都愿意听她的差遣。
林奇原本不太待见她,他哪个女孩子都不稀罕待见。这些女的一天到晚哭哭唧唧的,一起玩打仗,输了就抹眼泪找大人告状去。他为此被揍过好多次。
不过林奇小时候玩的最好的朋友喜欢宁檬。后来那人跟着父母转学去另一个地方了,临走前让他帮忙照顾宁檬。林奇也答应了。反正大活人一个,又不用他端茶递水伺候。
他又不是她的奴才,他做什么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她来指手画脚了。
林奇忍不住吼了句:“你特么闭嘴!老子是不打女的,老子可以看着欠打的被打!”
他真没想到宁檬会这么疯。
陈父不好直接动手打个小姑娘,可他也是一肚子的气。这都叫什么事儿。这女的,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这男孩子也不是她男朋友,不过是跟多多说了两句话,疯劲儿就撒到了多多头上。
人男孩子也说得清清楚楚,跟多多根本就没什么交情。
陈父不是吃哑巴亏的脾气。他直接报了警,多多现在软组织挫伤,轻度脑震荡,这女的行为已经构成人身伤害了。她爹妈不管,自然有警察会管她。
宁檬直到警察过来带她回警局做笔录时,才真正慌了。一般她惹事儿,人家看她是个小姑娘的份上,也不会真跟她正儿八经地计较。她没料到许多的父母会这么绝。
之前,陈父在许多面前自称“爸爸”,林奇跟宁檬都以为他跟陈母是许多的父母。
疑似“*”患者密切接触人群的身份拯救了宁檬。警察也踟蹰。现在铺天盖地的“*”报道,个个都处在惊恐的状态中。
最后警察隔着病房门,教育了宁檬一顿,还找来了宁檬的父母,双方在医院达成了协议。许多的一切治疗费用由宁家承担,还得赔偿人家陪护费、误工费跟营养费。
警察前脚刚走,后脚宁檬又开始骂骂咧咧。她父亲常年不在家,母亲性子软弱,根本就管不住这个桀骜不驯的女儿。她徒劳地说了两句后,就被气得直抹眼泪。
宁檬从心底里看不起自己的母亲,完全不将她当回事。看到母亲落泪,她反而骂得更加起劲了。
林奇骂她,陈父训斥她,她都当成耳旁风。陈母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咄咄怪事,气得在边上整个人都发抖。
许妈在路上折腾了快三个小时才到医院。她先是拦不到出租车,然后公交车左等右等,怎么也不来。实在没办法,她硬是摸黑,骑着自行车,骑了近三十公里路,才赶过来。
护士听到她自称是许多的母亲,立刻上来接待她,交代许多目前的情况。
许妈没料到女儿居然还被人给打了。之前丈夫电话里只说了可能是“*”的事。
她找到病房门口,就听到了有人在骂她女儿,骂得十分之难听。许妈火冒三丈,不管护士“哎,这病房隔离,你不能进去”,直接推门而入,上去就给了宁檬一个耳光。
宁檬被打的整个人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在边上抹眼泪的宁母急了,伸手推许妈:“哎,你这人怎么这样,你怎么能打孩子呢。”
许妈冷笑,一把攘开宁母,指着宁檬开骂:“打的就是你这么个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小小年纪,嘴巴这么恶毒,吃什么东西长大的啊。你滚远点儿,生了不晓得养,我替你教!省的以后出去继续祸害人。”
宁檬尖叫着要往许妈身上扑。可惜的是,她那点儿花拳绣腿,在小姑娘堆里头能仗着指甲长下手狠占到便宜。许妈常年在田间干活,力气可不比小姑娘,手一攘,她就又倒在了地上。
旁边护士徒劳无功地喊“别打了”,却不敢真上来劝。私心里,她也觉得这个女的欠管教,跟个疯子一样。
陈母目瞪口呆,陈父觉得痛快。就得有个厉害角色这么站出来,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一个教训。教不会她打会她。
最后还是病区的主任出面,劝开了许妈。
许妈恶狠狠地指着宁檬:“你以后再敢讲我女儿一个不字,我打到你懂规矩为止。”
宁檬脸上的妆哭花了,黑黑的两道线挂在眼睛底下,样子滑稽可笑。纵使她哭的伤心,人家一见她的模样却都忍不住要发笑。
林奇厌烦地扫了她一眼,不肯再看她。他想许多说的没错,他就该回学校好好上学去,这样就没有这么多是非了。
许多的各项检查结果出来了,初步诊断为大叶性肺炎。要是搁在平常,她就该转到呼吸内科继续治疗了。可鉴于现在情况特殊,谁也不敢冒险。邻省已经发现“*”确诊病例了。
索性传染病房被划成了发热病房,她跟陈曦,一个大叶性肺炎,一个脑膜炎,统统都住了进去。
密切接触人群的隔离也解除了。宁檬第一时间往病房门口跑,她真是被许妈给打怕了。她没想到许妈会真对自己动手,那一巴掌下来,她的脑袋都被扇的生疼。
许妈鄙夷地看一眼落荒而逃的身影,冷笑道:“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货色,妖里妖气的东西。先学会好好走路吧。也有脸对我女儿说三道四。”
她心里头其实是憋着团火的。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再不是正经货色,怎么不讲别人,指着多多的名字骂?这个老二一天到晚都搞什么鬼东西。小小年纪,成天不着家。一个小姑娘,名字跟男人牵扯到一起,一位很好听嚒?
陈父礼貌地跟许妈打招呼。许妈之前那一通泼辣爽利的发作,让他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这种事,拿刀逼着他妻子,敏敏都做不出来。可对付那种混不吝的角色,偏偏又是许妈的做派最管用。
许妈的态度冷淡。她已经知道这对衣冠楚楚的夫妻,是那个叫陈曦的男孩子的父母。女儿病倒了,怎么是他们通知的丈夫。老许还一口一个“别的先都别管,先管孩子身体要紧”。
别的到底是什么?!
许妈之前是策略,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暂时联合起来对付那个小丫头片子。现在得分分清楚,她家是她家,没事别硬往她家身上凑。
陈父没有继续套近乎。他看出来了,多多的爹妈性子不同,她母亲面对他们夫妻时的警惕性非常强。
许妈的怒气消了一些。她这人在没有利害冲突时,习惯对外人都是客客气气的。陈曦父母态度温和,她就不好对着人发火,只能心头憋着口气,恨自家丫头不争气。
小小年纪,不晓得好好上学,跟个男的不清不楚,拉拉扯扯的。
许妈愤愤地跟着护士去了许多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