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民群众都羡慕做八大员,谁家有个风吹不到、雨淋不着的炊事员或者售货员,那眼睛恨不得长头顶上。”
“可唯独咱们驾驶员这份工作最累,常年在外奔波,有时候吃顿热乎饭都难,更别说风险还大!”
“驾驶员工作时双手把着的是什么?”
“吕叔,是方向盘?”
刘光天大概猜出吕国齐后面的话,可是还是配合着话题小心的回答。
吕国齐点点头又摇摇头,随手扔过一根烟,等两人点燃后他才深沉的说道:
“小刘啊,你说的对也不对……”
“那是方向盘,也是咱们的命,当你执行工作任务握上方向盘那刻起,你就背上了自己的生命,家人的牵挂,集体的信任和建设国家的使命……”
吕国齐的话很符合当下的国情,每个工人最质朴的信念都是为建设祖国,贡献自己一份力量,两人就这个话题聊下去,刘光天也大体知道了轧钢厂运输科的一些情况。
运输科长杜宝军,负责统筹分配下属四个车队运营。
副科长吕国齐负责的运输一队,下属三个运输小组。
一队由十二辆嘎斯卡车和八辆吉春一汽解放卡车构成,专门负责完成长线运输任务。
一级驾驶员一名,吕国齐本人。
二三级驾驶员共六名,每一人都是队里的宝贝,属于中坚力量。
副五级以上三级以下正式驾驶员十五人,还有刚拿到驾驶证的正式工三名。
以及一个驾驶员学徒,刘光天。
“那……吕叔,我分到哪个小组?”
“你?”
“一队,一组,再给你分个师傅。”
“嗯。我都听您安排。”
刘光天听到屋外有刹车的声音,随后又是几辆车归队,伴随着驾驶员大声谈笑的动静,他不由激动起来,早知道前世他就习惯与卡车相伴,闻着油味才能睡个好觉。
可吕国齐仍然不紧不慢的翻着眼前的调度单,那认真的模样似乎忘了眼前还有个人。
刘光天只好端坐着,他清楚这个年代师傅带徒弟最看重的就是心性,就大家熟悉的钳工来说,学徒工拜师头两年学不到什么东西,就是搬工件,擦机器的体力活,或者打扫卫生,端茶倒水伺候着师傅。
运气好碰到个肯教的师傅,三个月就能上手,一年差不多就可以转正。
运气不好遇到了易中海那种藏私的,那真就是煎熬着瞎忙,纯靠眼力劲学本事了。
这个时代人把技术看做安身立命之本,师傅带徒弟过程中打骂实属正常,更有甚者还认为师傅打骂是愿意教你本事或表示亲近。
师傅如果对你不闻不问,那恭喜你,你就在惶恐不安中工作吧,要不然你就换个师傅!
“吕副科长,忙呢?那小子谁啊?”
一个长脸汉子用毛巾擦拭着脸上渗出的汗腻子,好奇的看了眼刘光齐。
“哦,厂里刚分来的。”
“哦。”
那汉子不再说话,刘光天起身端着脸盆倒掉脏水,又兑了盆温水放回脸盆架。
“哟?挺有眼色啊?”
那汉子爽利的笑着,吕国齐也微微点头。
“行了,建军,赶紧去调度消单子,一会儿保养车,下午可能要去趟京郊。”
“吕副科长我去哪儿您说了算!这补贴得给我算上,走了啊。”
“嗯。”
就这样人来人往的熬到中午,吕国齐都没有把师傅分配下来,刘光天也不着急,一直在收拾办公室,有人来了就倒水递烟混个脸熟。
“饭票领了吗?”
“吕叔,都领了。”
“嗯。”,吕国齐又开始摆弄着手里的空烟盒,刘光天取包未拆封的香山烟放在桌面。
他把二人的饭盒提上,就近去二食堂排队打饭。
吕国齐嘴角扯起微笑,这小子不错。
刘光天和吕国齐吃着大白菜炖土豆,说实话口味一般,重油重盐,搁后世妥妥不健康饮食,可放在现在就是补充油水恢复体能的好菜。
吕国齐吃的很慢,一口馒头一口菜细细的咀嚼后再咽下去,刘光天几分钟就扫清了饭盒,用剩下的馒头蘸着菜汤吃。
一顿饭吃完,刘光天洗干净饭盒回来,吕国齐已经躺在长椅上歇着了,他放下饭盒,脱外套盖在吕国齐身上,自己闭上眼睛静静的坐在办公桌旁。
“咳咳……我怎么还睡着了?”
一点半的工作铃声响起,吕国齐揉着眼睛醒来,随手拿起刘光天的中山装看着,叹口气,
“这好料子的衣服你也舍得乱扔?”
“吕叔,这衣服就是遮风保暖的,谁用的上谁用。”
“呵呵,有意思,刘光天,在我这儿待烦了吧?”
“烦倒不至于,就是闲的无聊。”
吕国齐看着收拾整齐的办公室,微笑着招招手说:
“李大力说你这混小子主意正,我怕手下这些老实人带不了你……”
“算了,我自己带着你吧,换衣服跟我去车库。”
“吕叔?”
“嗯?这是在厂里,你叫我什么?”
“吕副…”
“咳!”
“师傅好。”
“这对就了,衣柜在那你赶紧点,我在七号车库等你。”
吕国齐背着手出去,刘光天换上崭新的深蓝色劳动布工服,换上轮胎底的帆布劳保鞋,白棉线手套。
他看着镜子里一身蓝的自己,满意的喃喃自语,
“这可能是工人阶级最荣光的三十年,好好干吧,刘光天!”
七号车库大门敞开,吕国齐拍着眼前九成新的一汽解放卡车,刚才已经简单介绍了卡车的生产背景和部分参数,他口干舌燥的舔着嘴唇,一杯热茶就递了过来。
吕国齐烟不离手,热茶不断,兴致越来越高,干脆指挥刘光天把工具箱拉过来,准备教他卸车轱辘。
“师傅,这点小活让我来吧,您指点着就行。”
“哟?学过?”
“我在货运站经常看别人保养车,大概知道一点。”
刘光天熟练的开始卸螺丝,吕国齐饶有兴趣的看着,哟,这小子做的不错啊,可他还是不时的挑点毛病。
“嘿,别用那么大劲,都不怕拧卯了?”
“轻点着,那玩意金贵着呢。”
“嘿,你动车前盖干嘛?没学会走就想跑?”
“……”
“叮铃铃……”
轧钢厂下班的电铃声响起,吕国齐意犹未尽的停下嘴,
“下班了,赶紧把前轮装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