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林中,日影斜沉。
江稚鱼枕着自己的一只手臂,趴在石桌上沉沉睡去。
风徐徐而过,吹落几片竹叶,打着旋儿轻缓地落在她的发旋上、肩上。
飘起的几缕碎发轻抚上娇靥,她睡着时的眉眼恬淡平和,显得格外乖巧可爱。
旁边,那位被灵力迷晕的师兄,依靠着竹子,鼾声细微,与少女的宁静形成了有趣的对比。
沈既白垂下眼眸,抬手拾起了落在她发间的一片竹叶。
他的动作轻柔无比,却还是惊扰了酣眠中的少女。
江稚鱼警醒地揉着惺忪的睡眼,下意识地揪住了沈既白的衣袖,迷迷糊糊地打量起四周。
相较于来时的杂乱,现在可谓是干净清新。
太阳已经落山,天边只剩下一丝细微的橘色光晕,将紫竹林染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竹叶轻轻摇晃,发出一些细微的枝叶摩擦声。
江稚鱼撑着脑袋,想到什么,往竹叶间窥去。
今天太阳已经落山,然而怪异的是,那本该在此时出现的窥视却消失不见了。
她扯了扯沈既白的衣袖,眸光瞥向竹林,沈既白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眸色平静,仿佛早已知晓。
他道,“顺其自然。”
楚清和此时也归还了扫把,回到了这里,对他们浅浅一笑。
而后他在石凳上坐下,轻叹一声,他的目光在江稚鱼和沈既白身上徘徊,眸底却不自觉地滑过一丝哀伤。
江稚鱼眸意倦懒,余光瞥到了他的异样,懒懒地问道:“楚师弟,你怎么了?”
楚清和沉默了片刻,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在面前二人的陪伴下,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和信任。
这份温暖,如同那破冰的暖阳,一点点融化了他心中的坚冰。
他知道,自己的过往就像一道无形的枷锁,一直束缚着他的心神。
那些曾经的伤痛,让他在面对友情时,既渴望又小心翼翼。
说了,会被讨厌吧,可也许……
楚清和深吸一口气,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他的内心在挣扎,倾诉意味着暴露自己的脆弱,但也许,这正是他所需要的释放。
终于,他鼓起勇气,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颤抖,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我的父亲是现在的掌门。然而,他却在我年幼时将我抛弃,只因为我娘卑贱,生下我便逝去了,我便被视为不祥之兆。”
说到这里,楚清和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怨恨。
江稚鱼微微蹙眉,双手托着腮,轻轻摇头,
“什么年代了,你们这道观还这么迂腐,果然不能太与世隔绝。”
楚清和委屈地看着她点了点头,又继续道,
“我知道他想让我死,却还要那面子,草草养我几年便将我丢去打扫神窟,不管不顾。我在观中受尽了师兄弟们的欺凌和嘲笑,他们视我为异类,不断地折磨我。我曾经试图反抗,但换来的却是更加残酷的对待。”
他的声音略微颤抖,思绪缓缓陷入那段回忆中……
楚清和站在道门的暗影之下,那是一个连阳光都不愿触及的角落。
他的衣衫简朴,与道门中其他弟子的华服形成鲜明对比,无声地昭示着他在门中的地位。
小小的他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深的冷漠,仿佛已经习惯了周遭的冷漠与不公。
道门的清晨,本应是诵读经文、修炼心法的时刻,但对于楚清和来说,却是另一苦难的开始。
师兄弟们的目光如利箭一般射来,他们的嘲笑和讥讽像是一种仪式,每日都在上演。
“楚清和,你这个不祥之人,还敢站在这里?”一个师兄冷笑着,语气中充满了轻蔑。
楚清和没有回应,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虔诚地向神像祈愿。
但却被那个师兄的手掌狠狠地推倒在地,膝盖重重砸落在地面,他的眼中终于闪过了一丝痛苦。
“起来,别装了,你以为你是谁?”
那师兄的声音更加尖锐,他的脚踩在楚清和的手上,用力地碾压。
他死死的忍着,不敢反抗,因为他知道反抗只会换来更残酷的对待。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嫌他无趣,那师兄轻蔑地扫了他一眼,移开脚,转身离去。
楚清和缓缓站起身离去,他的手在颤抖,脊背却挺的笔直。
思绪从回忆中出来,他眸眶微红,继续道,
“在我最孤独无助的时候,我遇见了一位师兄。他是我生命中唯一的温暖和安慰,他用他的爱和关怀呵护着我,让我感受到了一丝人间的温暖。”
楚清和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容,但很快又被悲伤所取代。
“然而,命运却对我如此残酷。我的师兄在我年幼时便离奇死在了神窟外,门中弟子皆厌我入骨,认为是我带来的灾难。他们不让我参加师兄的葬礼,也许我就是一个不详的人……”
沈既白闻言,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他的目光透过昏暗的竹林,平静地开口,
“世间之事,岂能仅凭吉凶二字断之?”
他顿了顿,转而望向楚清和,眸色放缓,
“不详之人?命运从不是注定,而是自己书写。楚清和,你的价值,不是由过往评判,而是由你今后的选择和行动来证明。”
楚清和双眸微怔,唇角轻扯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我…可以吗?”
江稚鱼环抱着双臂,轻扬下颔,言道,
“真正的力量,源自于心。你心中有光,便能照亮前路;你若自陷于暗,那才是真正的不幸。”
她眼眸缓缓扫过他,轻轻点头,“楚师弟,你可以,不要做一个屈服于暗的弱者。”
他的嘴角微微颤动,似乎是想露出一个微笑,却又带着几分不确定。
楚清和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心中的波澜。
“谢谢你们。”楚清和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蓦地,他胸口处的衣料中透出一抹柔和的光晕,忽闪忽闪,在昏暗的紫竹林中,显得诡谲异常。
江稚鱼歪了歪脑袋,大大的眸子眨呀眨,认真地看着他问道,
“楚师弟,你在胸口揣了个灯泡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