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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拓一头雾水地看着陈氏,眼底流露出可笑至极的荒唐感。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却知道自己无法当众顶撞陈氏,只能冷道:“母亲记错了,我从不知太上祖有过此等祖训。”

难不成他以后要收藏字画还要专门去中个进士不可?荒谬。

陈氏一本正经道:“倒也不是祖训,是不成文的传统,此事千真万确,你祖母也是知道的,话说啊,你老太爷的父亲,也就是你的太上祖,当年跟太宗皇帝打天下,闹出过一次大笑话。

有一日他们带军来到一处富庶地,当地的守城将领丢下城池落荒而逃,皇帝不战而胜,他们便收缴了一城池的口粮和金银财宝做军饷。

城内财阀家中自然少不了名字名画,皇帝指着一幅大篆问你太上祖此四字如何,太上祖看了半天,说了句“逮住蛤蟆”,皇帝当场笑的失了帝仪,其余随从皆是捧腹大笑,哎呀,据说那笑声经久不衰,让你太上祖羞愤欲死。”

“你道为何?原来你太上祖不识大篆,竟把前程似锦看作逮住蛤蟆,皇帝又好笑又好气,罚你太上祖每日写百遍“蛤蟆”,班师回朝后还特意赏了你太上祖一尊金蟾留作纪念。

此事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你太上祖为此常被城中文人打趣,这一取笑便是一辈子,自此他老人家就轻易不碰这些附庸风雅之物,也不许家中未中进士的弟子收藏赏玩字画,省得闹出笑话。”

陈氏喜欢听人说书,自己讲起故事来也是说书的味道。

噼里啪啦十分生动风趣,婆子们一个个听得聚精会神,恨不得一人抓一把瓜子围着夫人听书。

陈氏讲的忘乎所以,讲到兴头,跟着奴婢们一起豪迈地放声笑起来。

韦映璇在旁冷眼旁观,瞧见陈氏眉飞色舞的样子,忍不住翘了嘴角。

而不远处的宋拓,并未跟着众人大笑,而是脸色阴沉低迷,失望地看着陈氏。

母亲言行太不分场合了,怎能拿先祖的丑事拿出来和下人们分享,况且此事在此时说出,便是当着韦映璇的面让他面子扫地,他虽不是进士,却不至于连把玩字画的眼力都无。

搜赃已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刻,可母亲却不分轻重不分场合的开玩笑,搅和的正事无法推进,偏她自己还恍若未觉,与众人嘻嘻哈哈。

宋拓想到他这一路走来,从当年的武举人起便是凭自己的努力走到今日的,自小到大他母亲非但未给他任何助力,反而拖他后腿一次又一次。

今日,又是如此!

早知母亲不着调,今日他就不该叫她来,他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母亲。”韦映璇拍拍手,“故事讲得好。”

陈氏笑的灿烂,“那是自然,你们不知道的且多着,咱们老祖宗不但不碰这些字画,他生平……”

“母亲!”

宋拓愤怒地打断了陈氏。

他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的浮躁和怒火,寒嗓说:“您还是莫再说太上祖的奇闻异事了,我今日定要搜查,唤母亲来是过来作证的。”

陈氏不得不收了笑,认真地问:“真要搜?”

“是。”

陈氏无法,只得规劝道:“映璇啊,你这个孩子一直以来气量大,要不然你就让他搜吧,反正你也没拿,怕什么?他搜过也就死心了,虽说让你受些委屈,不过不打紧,母亲事后让他给你赔罪。”

韦映璇顺着她的话道:“母亲此话当真?那便按母亲说的办,侯爷若执意要搜,我可以看在母亲的份上不加阻拦,让他搜便是,但事后什么都搜不到,还请母亲做个证,让侯爷亲笔写封罪己书向我赔罪,须仔细阐明今日所犯之错误,写清前后因果和忏悔之意,盖上私印交由我保管。”

陈氏一愣,“这个……”

赔罪的话她也就是随口一说,她凡事向来不做拍板的,也不知该不该答应,便看向儿子。

“荒谬!”宋拓脸若寒潭,“我活了二十五年,从未听说哪户人家的一家之主要给家中妻子写罪己书的。”

“呵,我活了二十二年,亦从未听说哪家的家主为了上不得台面的外室欺辱正房夫人,欲带下人搜夫人卧房的,侯爷之震惊与我是半斤八两了。”

“韦映璇,你偷盗在先,莫要得寸进尺!”

“侯爷也莫要栽赃诬陷!”韦映璇直接吩咐董妈妈:“董妈妈,把菜刀分给大伙,今日若有以下犯上者,不必顾念规矩律法,他们欺主至此,今日受到任何惩罚都是咎由自取,便是受皮肉之伤也是活该,死不足惜。”

她话音落下,陈氏居然看到董妈妈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数把各式各样的刀具,正在给丫环婢子们分发。

陈氏大惊失色,连忙阻拦:“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映璇,你先稍安勿躁!那个罪己书,我让拓儿写!让他写便是!”

她急忙拽着宋拓去一边小声道:“罪己书与罪己诏有何区别?只听戏折子里的亡国皇帝给自己下罪己诏,既然皇帝写得,那咱们功勋世家有何写不得?”

宋拓一张脸腾地气红了,愤怒地看着陈氏,重重甩开袖子,“母亲莫再多说半句,此等无理要求,儿子决计不会答应!”

“别急,咱们先假装答应。”陈氏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回头和韦映璇打商量:“映璇,是不是拓儿答应你这个要求,你就痛快让他搜查?”

“对。”韦映璇干脆地点头:“若侯爷答应搜不出赃物便写罪己书赔罪,我便痛快让人搜。”

“好,一言为定,母亲替他答应了!”陈氏豪迈地应下。

宋拓怒极,抑制不住浑身颤抖,低吼出声:“母亲!此事岂能儿戏?”

陈氏无视宋拓即将暴跳的脸色,硬着头皮继续说:“那,若是拓儿搜到了,你当如何?”

韦映璇毫不犹豫道:“我自然也会写一封罪己书,盖了私印,捧着罪己书亲自跪到老夫人面前请罪。”

陈氏心中大定,“好!”

表面上倒还没忘了感慨几句:“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倔,我劝不住你们,也没了别的办法,那就只能如此办了。接下来就开始搜查吧,闹完了就赶紧各自散了去,回头让你们祖母知道了像什么话。”

宋拓气的一阵心慌气短,眼前仿佛弥漫了血雾,眼珠都染了血色,目眦欲裂地道:“母亲,您怎能替我答应此种荒诞要求!”

陈氏再度拉着宋拓去一边,“你没看出来吗,她如今连我这个婆母的面子都不卖,你若不同意,她是不会让你搜的,你没瞧见那几个后厨过来的烧火丫头多么孔武有力,一条胳膊便和母亲大腿一般粗了,一旦挥舞起菜刀,非死即伤,再说你确定东西在她那儿,怕什么呢?大胆搜呀。”

“母亲知道,你现在对映雪上心,满心满眼都是映雪,再也见不得映璇,上回不是还说她拈酸嫉妒,犯了七出么,可你口说无凭,今日正好趁此机会叫她白纸黑字把偷盗一事写在纸上,日后你想休了她时,拿出此物便是个响当当的佐证,她韦家人注重规矩礼法,到时你手里握着她亲笔写的罪己书,你公爹便无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