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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映璇听见他诚挚的一番话,方知张氏不是客套话,这一家人心眼十分实在,心头感激,便奉以最厚重的回报。

她想了想还是摇头说:“不用了,你家遭变故,你是家里的老大,是这个家的希望,我不需要你为我做牛做马,倒是听你谈吐像读过书的,日后我可以酌情安排你做些差事补贴家用。”

说到这,她突然若有所思。

当初她从娘家带去侯府的嫁妆,经过这些年的妥善经营,早已翻了数十倍。

是时候把这些嫁妆腾挪出侯府了,曾经的她在侯府兢兢业业,七年间从未培植过自己的势力,到用人时才发现身边全是侯府的家生奴才,十分不便。

董妈妈照影栀茉都是后宅伺候着的,虽忠心耿耿,却都不擅长在外跑腿办事,她需要培植忠于自己,且能在外走动办事的得力人手。

只是这些念头还未完善,她便也不张口许诺。

门外一阵脚步声,小厮带着大夫匆忙赶来。

给张氏的婆母把过脉之后,说是连日来吃不好睡不好,体弱之故才晕过去,并无大碍,给开了药,吩咐好生调养着。

“你们两个,现在去集市上采买米面油,储备足一个月的粮食,办完这些,再去寻个活儿好的木工,制一副棺材备着。”

张氏在旁听着她派遣,眼泪又掉下来了,突然下定决心一般,大声说:“大奶奶,我不告了!”

韦映璇一愣,疑惑地看张氏,“为何?”

“大奶奶您还在侯府,若侯府的名声败了,大奶奶必会受到牵连。您对我们一家有恩,我们感激涕零,看在您的面子上,我们愿意息事宁人。”

韦映璇看着张氏,半晌道:“你真的不必如此。”

“大奶奶您不用再劝了,我已决定了。”张氏抬头看天,想起亡夫赵账房,眼泪哗哗流着,嘴角却扬起欣快的笑,“亡夫做假账畏罪自杀的污名是您帮着洗清的,今日一早您又来关照我一家的生活,为我的婆母请大夫,帮着料理亡夫丧葬,若是亡夫在天有灵,断不会同意我们做出连累恩人之事。”

张氏一番话让韦应璇十分动容,心里也是不胜唏嘘,张氏这般容易满足且懂得感恩的性情中人,若是老夫人昨日不耍那些花招,即使赵账房投湖身亡已经发生,都不至于闹到两相成仇的地步,老夫人只要开门见山的赔不是,哪怕只拿出三分的诚意对待张氏,张氏都不会揪着不放。

“我知道您大义,但还有远少爷,远少爷今后还要在外行走。”张氏说到远哥儿,目光殷切地看她。

韦映璇本还有些难为情,张氏如此说,便也不推却了。

她也不拿乔,实打实地承认道:“侯府名声变差于我和远哥儿来说确有些麻烦,但我却不会阻拦你告官,那么做便是同流合污。你既然自己决定了,我便替自己也替远哥儿承了你的心意。”

“我会尽我最大能力,让侯府多赔些银子给你。”

“至于安康,过些日子我手上兴许有适合他的安排,且再等等。”

张氏十分信任她,当场便道:“我一家今后一切都听大奶奶的安排。”

韦映璇处理完张氏一家人的事儿,坐马车回二叔府上。

路上她就跟韩妈妈说:“劳烦韩妈妈随我跑一趟了,等我回府后把今日从二叔府里支的银子让人送过去。”

韩妈妈一惊,“您今日便打算回侯府?”

“老夫人为了侯府一定会让宋拓请我回去主持大局,我猜老夫人还会拼上一张老脸向我低头认错,彼此都心知肚明还未到切割之时,未来还要互相牵制好一段日子,我便打算就着台阶下了。”

“我出来也有些日子了,不能总在府上叨扰二叔二婶,差不多该回去了。乾坤未定,我与远哥儿的未来还需要筹谋。”

两辈子加在一起,她太了解老夫人了。

老夫人在身体硬朗时,作风便十分强势,她昨日若是未发病,哪怕只维持住先前不好不坏的状况,她都不会对自己低头,毕竟她已经要强了一辈子,早就习惯了别人的迁就和服从,断然不会向她这个小辈低头。

可老夫人的身子骨偏偏不争气,眼看自己快要折腾没命了,才不得不退让,与其说是对自己服软,不如说是对命运低了头。

上辈子就不同了,老夫人那时要比这辈子舒坦的多,她如此孝顺,不争不抢成全了韦映雪和宋拓,韦映雪进府后也很快握住了中馈大权,她倒是个聪明伶俐的,学习新事物很快,熟悉了如何做账后居然也不逊色一般的账房先生,老夫人也有意抬举她,渐渐代替了自己这个主母。

有韦映雪操持家务,又瞧着峰哥儿一日赛过一日出息,老夫人日日容光焕发,即使身体底子差了,情绪上也未有太大的波动,足足比这辈子多安享了十多年晚年,直到十多年后,她的身体逼近油尽灯枯,才开始接连抱恙,最后衰败到一病不起。

在老夫人最后缠绵病榻那段日子里,没有一天不在为侯府做着最后的打算,她仍是不放心峰哥儿,想用自己的死再稳固一把峰哥儿和韦映雪的地位,所以才有了临终那日都不肯召唤她这个主母的决定。

这些都是韦应璇后来才琢磨明白的。

老夫人如此为侯府算计,这一次提前进入到油尽灯枯的时日,自然也会放下一切委屈只为侯府和峰哥儿做打算。

“可是您走的也太突然了,您住过来这段日子,夫人的笑容都多了不少,夫人昨日还在念叨,前些日子要去庄子上查账,因故未能成行,原本打算明日和您一起下庄子,您看账本一目十行,看的又快又好,夫人好容易才逮着您一回,原本还说庄子上风光好,顺便带您散散心。”

韦映璇笑了笑。

十分识趣地说:“二婶也是很精通账目的,否则也创不出新式记账法,没有我一样可以轻轻松松把账查了,我已经七日未见到远哥儿,心头实在有些挂念他了。”

这些日子她从未张口提过远哥儿,却无一日不在挂念着。

韩妈妈总算不再劝了,点点头说:“倒也是,孩子都是娘的心头肉,离开了便要挂念。好的是,如今老夫人一病不起,眼看着是不成了,您回去后的日子会舒坦不少。”

韦映璇轻轻的牵起唇角,“是多亏了二叔奋斗到了今日的位置,侯府才会忌惮我。”

可惜上辈子的她却不知道借二叔的势让自己好过一些。

“蠢笨无知。”

她厌弃地吐出几个字,是在斥责上辈子的自己。

韩妈妈未听清她含糊的话,正巧车厢晃荡了几下,猛地换道在右边停住,韩妈妈赶忙掀窗朝外看。

“对面来了车队,看起来仪仗颇大,不知是宫里哪位贵人要出城。”

这里是城郊,她们的马车是往城内走,对面而来的,便是要出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