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办便办,立刻去书房提笔写信。
很快信便写好,他交给周岚时,笑的不怀好意,“我上回接触过这小子,就是个小豆蛋,傻子似的,准保一骗就上钩。”
别看他也只有七岁,但在他眼里,这个时代就是落后,这里的儿童无知又愚笨,整日只知道三字经百家姓,六岁半的远哥儿在他眼里便是一无所知的傻子。
他在信里精心写了篇简短的故事给远哥儿,故事出自他最喜欢的一部动画片,他只给远哥儿写了一部分内容,介绍了出场人物,料想远哥儿从未听过如此有趣的故事,以后必然会上钩。
周岚轻轻地垂首立在一旁,满脸欲言又止,几次想要说些什么。
峰哥儿却还自顾自说着:“有几句话你一定要给远哥儿带到,便说我自小在北疆,不是正统教养下长大的少爷哥儿,因此母亲便瞧我不起,警告我不许和他往来,否则便要打断我的腿,可我十分记挂他,想偷偷和他做好兄弟。”
这几句都是不方便写入信中的,万一信被母亲发现就糟糕了。
他娘以前教过他,重要之事须口传,写信就是留把柄。
而他这封信里,只有简单的故事和寥寥几句问候,想来也算不上什么把柄。
见周岚迟迟不言语,就搡了他一把,“我说了半天,你倒是听见了么?记得路上把信揣进袖子里,等到了简一斋,一定要偷偷摸摸进去,避开董妈妈那个老狗腿。”
“只要远哥儿看了信,必定会给我回信的。”
“峰少爷。”周岚轻轻蹙起眉,“此事很不妥,您若要跟远少爷来往,磊落去便是,若大奶奶不答应,可去求老夫人,不该偷偷摸摸行鬼祟不正之举。”
他谈吐很雅致,音色也是温温柔柔的。
可他话音刚落,腿上便挨了峰哥儿狠狠一脚踹,“让你去你便去,哔哔什么!你要是敢背叛我,把此事告诉旁人,仔细我给你好果子吃!”
周岚听此羞辱之言,耳朵都臊红了,却还是低声道:“偷偷摸摸非君子所为,昨日您入学堂,刚学了《论语》,应知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峰哥儿瞬间气的跳脚,“哎哟我去?你在教我做事嘛?你不会以为你也能管教我了?”
他怒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就是我的一条狗,还真把自己当伴读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下三滥玩意,下贱的狗奴才!”
周岚一张白皙的脸涨的绯红,却还是道:“峰少爷,我是老夫人挑选来陪您读书的书童,您有行差踏错之举我便有责提醒,绝不敢视而不见。”
“我让你犟嘴!”峰哥儿气的脸红脖子粗,抬手在他腰上狠掐了一把。
他身高不及十岁的周岚,周岚闷嗯一声,痛苦地弯了腰,那一张有如工匠精心雕琢的脸便凑近了峰哥儿。
峰哥儿猝不及防瞧见他根根分明的睫毛,翘挺的鼻梁,嫣红的唇。
十岁的年纪正是雌雄莫辨的时候,这一刻的冲击力可想而知。
有那么一瞬间峰哥儿几乎把周岚当成女子,只觉得他好看的令人晃神,只顾着呆呆地盯着,连呼吸都忘了。
周岚捂着腰站直了身体,到底也未妥协,只摇摇头道:“峰少爷,若您执意如此,我便去老夫人那里领罪请辞,日后宁愿去庄子上吃苦。”
“好啊。”峰哥儿冷笑一声,“我听成妈妈说你娘去的早,你爹是下头庄子上账房,你还有一弟弟,只比你小两岁,那日他也一起来了,就是字写的不如你,未被我曾祖母选中。”
周岚慌张地看着他,“峰少爷,您、您要做什么?”
“你去曾祖母那里请辞,我后脚便让曾祖母点你弟弟来,不但要让他做我最大的狗腿,我还要天天折磨他,每日用细细的针扎他屁股,让他跪着给我当牛马骑……”
“您别再说了。”周岚白着一张脸,闭了眼睛敛住眼泪道:“我去。”
峰哥儿对威胁人这一套掌握的十分娴熟,他冷声道:“下次我再让你做事,你就立刻去,再跟我哔哔别怪我不客气!惹急了我便是请求曾祖母再要一个书童,她老人家都会答应的!”
心里却想着,周岚模样也太出众了,比得上他在短视频里刷到的小姐姐,若是让他身着女装整日在旁伺候,想必也是件十分好玩刺激的事。
周岚垂着肩膀,神情落寞地离开了,他到了简一斋,悄悄进了院门,一路上避开几个奴婢来到远哥儿平日生活的院子,书房卧房均在此院中。
穿过拱门,一眼看见两个小少年正坐在亭子里背书,一阵背诵弟子规的声音传来。
亭子里除了远哥儿外,还有那日一起被选中做伴读的韩诚。
“远少爷,我记性不及你,这一段却是如何也背诵不流畅,我还需再熟读几遍。”
“你记性很好的,只是启蒙晚些,弟子规我已提前读了好些日子,你试着大声朗读几遍再试试,我练会儿大字,不扰你读书。”
“远少爷,我嗓门大,朗读时可会影响您写大字?”
“无妨。”远哥儿摆摆手,笑容和煦的像清晨微暖的阳光,“我写字时心思只在宣纸上,便是天上打雷都影响不到我。”
两人相视一笑,便各忙各的,远哥儿也不用韩诚帮着磨墨,自己研了墨便提笔写字,十分认真。
周岚呆呆地看着这一幕,都忘了隐藏自己。
到底是个十岁的孩子,生平头一回做偷摸之事,他心头十分羞愧不安,再亲眼瞧见远少爷待韩诚如此体贴宽厚,心头难过得只想掉眼泪,懊恼那日在老夫人面前为何不收着些,若是老夫人将他点为远少爷的伴读该有多好。
“谁在那里?”远哥儿瞧见站在拱门旁的宋岚,连忙走出亭子问。
周岚心头一紧,压下慌乱道:“远少爷,我今日是、是来……”他望了望韩诚的方向,抿住嘴。
“你是?”远哥儿走上前来,忽然认出他来:“咦,你是兄长身边新来的伴读?”
“是我。”周岚涩然一笑,心头百转千回。
只是,瞧着远哥儿清清朗朗的目光,他突然下了决心,小着声道:“是峰少爷让我送信过来,这封信不打紧,您不看也无妨,我拿回去烧了便是,便和峰少爷说您看过了。”
远哥儿疑惑地看着他,“兄长既然送信来便是希望我看的,为何不看又不打紧?”
周岚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他实在不敢多说什么,想到家中乖巧的弟弟,紧紧抿住嘴摇了摇头,“我、我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