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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高门大户人家,也少有武艺如此超群的护院。

由这便知巧兄的身份也不简单。

她回忆方才那两壮汉整齐划一的动作,像是训练有素的……她陡然想到宫里的禁卫军、皇帝身边的御前护卫,外间俗称的大内高手。

韦映璇如是猜测,却也知晓多半不是。

皇帝也才三十岁出头,皇子们都还小,哪里会天潢贵胄满地走。

且巧兄瞧着脸生,分明不是皇室成员,应是自己家中豢养的打手。

她从二楼走下来,恰好巧兄也进了塔,身旁还跟着个满脸络腮胡的家仆。

“主子,是将人扔到山下还是?”

家仆面貌粗犷,嗓门也大……

巧兄目光倏然凌厉地扫向他,那家仆顿时满脸不知所措。

韦映璇却意识到那家仆一声“主子”, 便算是泄露了他的身份。

既是主子,便不该是上岛帮忙打理的,会是此间主人巧算子么?

思及巧兄方才回答她那道算题时迟疑不决的模样,她好似明白了什么。

虽她坦坦荡荡相认,却也能理解巧算子的犹豫和顾虑。

他看起来极年轻,不知是否娶妻生子,如出身大门大户,必定十分在意名声。

可她却是个已嫁为人妇的夫人,年轻男子与有夫之妇过从甚密,便是关系清清白白也总是不合时宜的。

他们互相通信多年,当初她也曾好奇过巧算子的身份,想着法儿在信里拐弯抹角地打问,到后来她却渐渐不再探究了。

一是她嫁了人,褪去了往昔的单纯稚气,知晓识大体了。

二来她心里也存了顾虑。

若对方是女子还好,也许她们年纪相近,揭破身份后会是一辈子的手帕交。

若为男子,年长些倒也不错,他算力高,当自己半个师父也是可以的,逢年过节上门探望探望师长,得空便去信一封研讨算学,坦坦荡荡光明正大,不失为一段好交情。

但他却偏偏是如此年轻的男子,是她当初设想中最差的一种情况。

他们维持了多年的笔友情分,如今看来竟是变得尴尬了。

恐怕巧算子当年在书信中得知她即将嫁人时心里便有了成算,若不是今日的巧合,他应是永不打算坦诚相见的。

他们在很长一段岁月中互相通信,彼此分享着算学的经验,虽不相识,却也在来而往复的信件中萌生了极好的交情,思及那些快乐的时光,点点滴滴都是她心中最温暖的记忆,可惜,这份交情却敌不过现实,最终是要落下帷幕的。

她压下纷杂心绪,又想起善后的事,忙走上前。

没别的话,只是轻轻福了一福,感谢道:“巧兄,方才感激不尽。我适才在窗口瞧见家夫似乎……晕了过去,却不知他是否还带了旁人上山,若下人按迹寻了来恐会给巧兄添麻烦,巧兄可有别处可去?若方便最好先下山暂避几日,我在京郊有处宅子,巧兄若不嫌弃,可以暂时先去我那处宅子,今次十分麻烦你,改日我定会筹礼重谢。”

巧兄倒像是一下子与她生分了,嘴角抿着,语气冷冷清清:“不会添麻烦。”

旁的也未多解释。

韦映璇知晓他这里护院极厉害,想必是不惧侯府的人。

但她还是十分过意不去,“巧兄请放心,我回去后自有应对法子,会叫此事揭过去,必不会让家中人纠缠上你。”

宋拓来时已瞧见了照影,便会知道她定然在岛上,而她也不需否认遮掩,只要宋拓未亲眼瞧见她和巧兄在一处,便只说她来此地赏景,在宋拓来之前已从湖另一侧离开,此间住着谁与她无关,除了赏景外她一概不知,不认识也未见过。

至于宋拓信不信都不打紧,重要的是他什么都未瞧见,便抓不住她任何把柄。

“我不在意。”巧兄目光幽幽望了来,对上她的眼睛,眼底愈发幽深。

过了半晌又补一句:“我不嫌弃。”

这叫什么没头没尾的话?

韦映璇反应了半天才想起,他是在回应她方才的话——他暂未有去处,愿意去她在京郊那处宅子暂避几日。

如此便甚好,她忙把那处宅子的详尽地址说了,“那座宅子日前恰好派了婆子前去打理,你去时报我的名,便说是我的朋友,安心住下即可。”

交代好这些,她便提出告辞:“时候也不早了,今日多有叨扰,我须得尽快离开了。”

巧兄似是未想到她告辞的这般急,面色微顿,才吩咐身侧的家仆:“阿忠,去备舟,你亲自送她从塔后离开。竹林外停着我的马车,可送你下山。”

最后一句是对她说的,眼睛却别开不看她。

韦映璇匆匆瞥见他别开头时眼角边一闪而逝的不舍。

是惋惜?因她急着走?

……自是绝无可能。

这位巧兄十分擅长微表情,话却又不多,与他对话总是要多看看他的脸色揣度几分的。

方才她进塔时匆匆瞥过一眼,见塔后方的对岸是一片竹林,里头似乎有小道,却原来是另一条通往下山的路。

她想起照影,忙说:“我婢女在湖对岸,还得劳烦巧兄差人唤她来找我。”

这次没等巧兄吩咐,那络腮胡阿忠便说:“是,夫人。奴才这就去叫您的婢女,您放心,不会被瞧见的,咱们到了到侯府附近,您就先下马车与婢女悄悄回去。”

韦映璇惊愕地看着他。

他说侯府。

那便是知晓她的身份住址,定是巧兄交代过他。

那么,她的猜测是对的,巧兄必然是巧算子无疑了。

若他是巧算子,便会知晓她后来是嫁入了南亭侯府的。

早年她曾在信中对巧算子提过一次,那是在嫁入侯府之前,信里也同时提及了宋拓。

那时她对是否嫁入侯府还是一片迷茫与不确定,老侯爷一力促成,她父亲因答应了贵妃在先,也很是左右为难。

虽然她那时的年纪对情爱一事还很懵懂,却也知晓宋拓是与姐姐有婚约之人,父亲和老侯爷却要安排她嫁宋拓,她心里一度十分别扭。

后来老侯爷是如何与父亲商议的她不知晓,却到底说服了父亲。

父亲劝她说,她本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虽仓促嫁到侯府,却是带着她姐姐的遗愿嫁去的,姐姐未能得偿所愿便殒命了,她做妹妹的就该替姐姐圆了这个心愿,去到侯府宽抚世子悲伤的心,代替姐姐好生过日子。

母亲也来劝,母亲说她嫁侯府是最好的,老侯爷看重她,宋拓也会看在曾经与姐姐的情分上对她极好,再也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婚事了。

父亲和母亲的话却都未说到她心坎上,她不想替姐姐照顾宋拓,也不希望宋拓是因姐姐的缘故才对自己好。

她只想有朝一日嫁一个眼里只有自己的夫君,他对自己好,不是因为旁的原因,是因为喜爱,是因为心里有着一份悸动……便像是二叔对二婶儿一般。

那会儿的她一身稚气却十分勇敢,她便大胆地询问宋拓,她与姐姐模样和性情都大相径庭,他可会以一片真心待她,而并非只因她是姐姐的妹妹。

便是在那一日,她得了宋拓指天发誓的保证。

小小少女心思单纯,得了如此郑重的许诺,心头没有期许是不可能的。

这等心事她自然是不敢对父母吐露,父亲只盼着他代替姐姐进侯府做世子夫人,早生贵子执掌中馈,莫给韦家丢人。她母亲也只想她嫁过去后一辈子过得简单舒心些。而她却偷偷盼着自己今后会幸福美满。想到她那位笔友,无话不谈的巧算子,便在信里一股脑与他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