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轮与地面的摩擦声越来越近。
等到那扇单向透明的大门被打开,孔沐尘也终于见到了香味的来源。
那是一口不锈钢的大锅,里面是热气腾腾的汤汁和面食,氤氲的雾气中,混合着散发出一股肉类和蔬菜的浓香。
“这是......”
孔沐尘有些诧异,扭头看了看云措和尚,发现对方正气定神闲地念着经文,仿佛送餐的事情与他无关。
“窥秘者确实可以依靠灵气生存;可这个和尚除了眉心的佛印,浑身感应不到一丝灵气的存在,平时也不怎么饮食,真是奇怪。”
少年回想起和尚和自己握手的时候,后者的骨头完全不像是窥秘者的硬度,甚至于根本没有经受过淬炼,轻轻一捏估计就碎了。
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汤锅揭开。
新护工拿着一个漏勺,从滚烫的大锅中捞出白花花的东西,盛在碗里递给一个病人,随后又走向下一位。
“饺子?”
孔沐尘接过碗,发现今天收容所居然破天荒地下了一顿饺子,这在平时可是没有的待遇。
自己来到这里大半年,还从来没见过盒饭以外的伙食,这次看到其它的晚餐,一种不真实的感觉顿时浮现在心中。
用筷子夹破面皮,几滴金黄色的油脂混合着汤汁流露,一丝儿热气如轻烟般升起,舌头还没有尝到味,脑子里却已经感觉到了馅料的鲜美。
粗略地看过去,饺子馅里也没有奇怪的器官,或者人类的头发或指甲片,看起来非常正常。
反而更显得不正常。
“收容所还会安好心?”他的右眼自动运转,果然在升腾的蒸汽中见到了大量扭曲的肉虫,证明馅料已经被严重污染了。
这水饺的馅料大概是由某种诡异的尸体绞碎了,然后加上一些蔬菜加工出来的,之所以显得格外鲜美诱人,自然是因为道途相近。
少年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想象出了后厨的场景;医生主任精心挑选出了与五种精神病相对应的诡异尸体,把它们搅合在一起,再让护工用饺子皮包上。
这种诡异的肉固然美味,却和灵晶那种能够毫无负担吸收的特性不同,食用后污染程度会被继承下来,让病人的精神异常向着畸变更进一步。
到了集体病房,身边的病人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一群危险的定时炸弹;在收容所的药物和治疗下,随时都有精神崩溃的风险。
“虽然我不知道为何,拥有一定浓度的诡异血脉,对一般程度的污染有抗性。但是这些被污染过的饺子,还是能不吃就不吃的好。”
瞄了眼旁边的云措和尚,对方装着一副精神分裂症发作的样子,大声嚷嚷着要把如此美味的水饺供奉给佛祖,然后“不小心”打翻在了地上。
“你不吃我吃!”
水饺前脚刚落地,后脚就被一个“斯哥德尔莫综合症”的患者捡了去,连上面沾到的灰都不擦,忙不迭地塞进口中。
“太美味了,要是这些饺子被主任的靴子狠狠踩过,那还会变得更加美味!”
滚烫的汤汁在嘴里爆开,明明是能把人烫出眼泪的温度,那名患者却显得满脸享受;似乎这饺子在地上走了一遭,反而从心理上变得更美味了。
对没有眼界的普通人来说,这些同道途的污染物就是无上的美味,那种源自底层欲望的饥饿会操控他们,像诡异一样去觅食污染的力量。
“老婆,儿子,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靠门左边,患有精神分裂症的男子显然心情不错,正端着饺子和脑子里的“老婆”、“儿子”人格对话,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自从进了这收容所啊,我就一直掰着指头数日子,知道为什么今天有饺子吃吗?因为今天是除夕夜啊!”
男子的脸上难得露出慈爱的表情,“过年,就是应该吃饺子。可惜咱们一家三口只有一碗饺子能吃,来,儿子你多吃点。”
说完,他又露出稚嫩的表情,大口大口地往自己嘴里塞着饺子:“真好吃!爸爸,这饺子不像猪肉也不像牛肉,是什么馅料做的呀?”
“今年是兔年,应该是兔肉做的吧。”
父亲人格随口胡编道,转瞬间又切换到了“母亲”人格,看儿子吃得正香,顺口就讲起了一些关于除夕夜的习俗和故事:
“相传,古代有一头叫做【夕】的年兽,每逢大年三十就要兴风作浪。它喜欢吃活人,尤其是鲜嫩可口的小孩儿,造成无数惨案。”
“所以年关接近,家家户户都会惶恐不安;人们把前门后院锁上,全家人在一起吃年夜饭,这顿饭是全年最丰盛的饭菜,因为吃完可能就死于【夕】的袭击。”
“直到后来,一名叫做【交子】的道人横空出世,用法宝击败了年兽【夕】。此后每逢年关,人们都会吃饺子来纪念这一天,这天的夜晚也就被称为【除夕夜】。”
男人一心三用地讲着故事,倒是把墙角处患“被害妄想症”的青年吓得够呛,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从下巴到大腿根都在颤抖着。
旁观着这场闹剧,孔沐尘突然脸色一变。
大门又一次打开,身穿白大褂的张主任出现在了那里,他的手上托着一盘水饺,满脸都是慈祥的微笑,似乎也在由衷地为新年而感到高兴。
然而,这个笑容落在少年眼里,却是和恶魔的表情无异,脖子后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这个时间,他来这里做什么?”
正想着,长者模样的张主任已经来到了病房中央,眼神扫过房间里的每个病人:
“这饺子十分的美味,每年也只有过年可以吃到。大家都看着我干什么,吃饺子啊,快趁热吃。”
笑容满面地招呼了几句后,张主任便来到了孔沐尘跟前,看着后者仍然满当当的碗,脸上流露出一丝隐蔽的不悦。
“吃,为什么不吃?”
高阶窥秘者的压迫感顿时袭来,少年只觉得心一沉,又一碗水饺被放到了自己床头,正是主任手里的那碗。
“过年了,多吃点水饺。”
他抬起头,对方的目光正像饿狼一样,牢牢锁定着自己,其中夹杂着病态的期望,嘴角快要溢出恶心的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