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白蛇浮生后世情 > 第216章 离情寄语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三日后,杭城四月,霏微烟雨漫笼千家万户。青石板上水光潋滟,檐角铁马在风中泠泠作响。满城芳菲浸在溟蒙里,海棠垂泪,荼蘼含愁,纵是春深似海,奈何穹窿如玄铁倒悬,压得人心头沉坠。

犹记灯前分茶、花下弄孙之乐,恍若蜃楼一现。转瞬已是饯行时节,画堂香篆未冷,别宴酒痕尚温,催人离曲偏奏得这般急促。廊下银釭映着数行清泪,槛外鹧鸪声声啼断柔肠。

及至启程,阖家老幼相携相送,绣履踏碎满街珠泪。碧莲纤指紧绾郎君袍袖,罗帕半掩芙蓉面,偏是这绵绵雨脚,将鲛绡浸透又拧出万缕情丝。虽已红绳系足,怎奈鹊桥才架又拆,纵有千般盟誓,终作长亭外随风飘散的柳绵。

小白跟在仕林和碧莲身后,脚步很轻,眼神中满是担忧与牵挂,手中提着她为仕林准备的随身衣物,里面的每一件都被她亲手整整齐齐叠放好,衣物的褶皱里似乎藏着她无数个夜晚的辗转反侧与牵挂。

而许仙手捧着一个精致的匣子,里面是他为仕林精心调制的随身药品。这些药品凝聚着他多年行医的经验和对儿子如山般的关怀。

但即便是脚步拖沓,终也有走完的那一刻,一家人终是到了那庄严肃穆的城门口,仕林停下了脚步,转身向众人说道:“就到这儿吧,大家……回去吧。”说着,仕林不经意的哽咽,引的众人眼眶泛红。

小白提着包裹,缓步上前,将包裹递给仕林,依依不舍道:“此去和州,山高水长,这一路你千万要小心,包裹里有娘给你备的四季衣物,还有你儿时最爱吃的点心,想家时就拿出来尝尝。”话还没说完,她的声音就已哽咽,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仕林仰头朝天,但泪水依旧不争气的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簌簌滚落,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缓缓俯身,声音带着些许哽咽道:“娘,谢谢娘为儿准备的衣物和点心,娘无需忧心,儿定会照顾好自己,儿不能在娘身旁尽孝,也请娘好生照顾自己,待儿归来,定回家侍奉双亲。”

小白泪如泉涌,抱着仕林,强忍悲痛道:“儿行千里母担忧,你别怪娘啰嗦,娘不在你身旁,要好好吃饭,莫要因公务繁忙而废食,天气凉了,要记得穿衣,和州不比杭州,冬季严寒,若是衣物不够,记得修书回家,娘替你准备。”

仕林闻听此言,再难抑制悲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儿到和州,必会每月一封家书,儿子不孝,给娘磕头了。”说罢,仕林俯身在地,连磕三个响头。

小白和许仙赶忙上前搀扶起仕林,此刻的小白已痛哭失声,许仙苍劲有力的手搭在仕林肩上,将一个沉甸甸,边角已经有些磨损的木匣子递给了仕林:“仕林,你放心,爹会照顾好你娘,这药箱跟了爹大半辈子,你拿着他,里面还有一副你幼时,爹教你使过的银针,此去和州,路途颠簸,若有不适,可以银针刺内关、合谷两穴,你可一定要记住啊。”

仕林用力地点着头,动作急切而坚定,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声音也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爹的教诲,仕林铭记于心。此去和州定不辱家风,光耀门楣。”

许仙疾步上前,双手有力却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一把将仕林紧紧拥入怀中。那一瞬间,他的肩膀微微颤抖,像是积攒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他的眼眶迅速泛红,眸中似有泪光闪烁,透着为人父的愧疚与牵挂。

许仙略带哽咽道:“平日里,爹常在外义诊,对你多有忽视,爹对不起你,你年少气盛,出门在外,定要多加小心,遇事要冷静,不可操之过急,爹和娘盼你平安归来。”

仕林紧紧闭着双眼,靠在许仙肩头,感受着久违的父爱,但泪水却不受控的流下,浸湿许仙的衣襟。于仕林而言,许仙是他最敬重的人,他虽然平日对仕林缺乏管教,但他的身体力行,言行举止,却深深影响着仕林,让仕林养成了坚韧不拔的品质。

许久,仕林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努力平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声音带着些许哽咽,却又无比坚定:“爹,儿从未怪过爹,相反,儿一直以爹为荣。圣上恩赐重开保安堂,这是天大的福分,也是难得的善举,爹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个悬壶济世的机会。”

许仙眼眶泛红,重重地点了点头,双手轻轻搭在仕林的肩膀上,缓缓松开他,目光中满是欣慰与期许:“放心吧,爹一定会的,待你归来,我们家的保安堂定已造福一方百姓了!”

小青在一旁早已哭成了泪人,她从腰间解下青虹剑,递给仕林:“仕林,这把剑你带上,路上也好有个傍身之物,此剑有灵,与你娘的白乙剑互成一对,遇险它定会助你逢凶化吉。”

“这可使不得!小姨!此剑跟随你多年,与你形影不离,仕林怎可取之!”仕林连连推脱,他深知青虹剑对于小青来说不仅是一把神兵利器,更是象征着她和小白的情谊。

小青却不容他拒绝,眼眶泛红,上前一步,猛地将剑塞入仕林手中,而后紧紧握住他的手,力道之大,仕林根本挣脱不开,她目光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坚定:“你拿着!臭小子!长大了,敢不听小姨的话了?”

说着,她的眼眶泛红,泪珠在眼眶中不停的打转:“小姨看着你长大,你就是小姨的孩子,给自己的孩子有何不可!拿着!”

说罢,小青怕自己再多停留一秒就会忍不住落泪,连忙转身,脚步匆匆,像是要逃离这离别的悲伤。可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她的脸颊肆意流淌,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晶莹的泪痕。

一声高亢的嘶鸣声陡然划破寂静的天际,紧接着,一道急切的呼喊声远远传来:“仕林!仕林!”

仕林闻声,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远处烟尘滚滚。他定睛细看,只见玄灵子身着一袭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正骑着一匹矫健的高头大马,向着他的方向疾驰而来,马蹄翻飞,溅起一路尘土。

仕林眼中瞬间亮起惊喜的光,脚下步子急切,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声音里都透着藏不住的喜悦:“道长伯伯!你怎么才来!我还以为你走不开呢!”

玄灵子翻身下马,脚步有些踉跄,抬手抹了一把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说道:“傻小子,你要去赴任,这天大的事,我岂能不来?我早就托人订了一匹快马,谁知道那马贩子今早才到。我天没亮就赶过去取马了,紧赶慢赶,可算没误了时辰!”

仕林的目光被眼前这匹骏马牢牢吸引,它身姿矫健,鬃毛在风中肆意飞扬,仕林眼中满是惊喜与疑惑,不禁脱口问道:“给我的?”

玄灵子脸上浮现出一抹会心的笑容,那笑容里藏着几分长辈对晚辈的宠溺,他抬手轻轻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挺直腰板,一脸得意说道:“怎么样?道长伯伯想得周到吧,此去路途遥远,有了它,可省你不少脚力。”

“谢谢道长伯伯!”仕林难掩内心的激动,眼中满是惊喜与感激。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骏马的鬃毛,那顺滑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骏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喜悦,轻轻嘶鸣一声,刨了刨蹄子。

玄灵子神态严肃,缓缓抬起手,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方古朴的印信。

玄灵子双手捧着这方印信,郑重地递到仕林面前,神色庄重地说道:“仕林,道长伯伯再赠你一物。此物名曰八卦金印,是我青云观历代传承的信物,你持此印,天下道观皆可随意进出。若遇难处,只需亮出这枚金印,各地道观定会全力相助,一呼百应!”

仕林心中猛地一惊,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惶恐。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双手在空中慌乱地挥舞着,连连推诿道:“道长伯伯!此物是青云观至宝,实在太为贵重,仕林万万不能收!”

玄灵子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谁说要送你了,我只是暂借于你。待你平安归来后,再归还于我便是。”说着,他不容仕林拒绝,上前一步,将八卦金印小心翼翼地塞入仕林的行囊中,而后转身,走向小青身旁,微微挑眉,似在邀功一般。

姐夫和嫂子走到仕林面前,眉眼间尽是不舍。仕林自幼在姐夫家长大,直至与小白相认,这六年里,全靠姐夫和嫂子悉心照料,他们的深厚情谊早已刻入仕林心底。

姐夫与仕林道别后,目光悄然落在雨中神情落寞的碧莲身上,心中一阵酸涩,忍不住长叹一声。他抬手,重重地拍了拍仕林的肩膀,神情凝重,语重心长地说:“好好道个别吧。”说完,便轻轻拉着嫂子退到一旁。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细雨中,那对即将分离的恋人身上。

暮春的雨丝骤然转密,银针般刺入青石板路的缝隙。许碧莲伫立在垂丝海棠下,素白指尖死死攥着湿透的衣角,水珠顺着鸦羽般的睫毛滚落。十步开外,油纸伞上绘着的红梅忽地绽开,伞骨投下的阴影笼住她单薄的身躯。

“当心着凉。”仕林的嗓音像被雨水泡皱的宣纸,伞柄在他掌心碾出淡青脉络。八宝流苏随着他颤抖的手势摇晃,在碧莲苍白的颊边投下细碎光影。

碧莲双唇紧闭,默不作声,泪水不受控制地掺杂着雨水滚落下来。她满心悲戚,却又不忍抬头,只因害怕这会是他们二人的最后一面。她紧咬着牙关,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不停颤抖,分不清这颤抖,究竟是被冰冷的大雨浸湿后的寒战,还是因为即将离别,在努力压抑着那汹涌的哭泣。

仕林看着碧莲的神情,内心百感交集,三日前的欢愉和眼前的一幕大相径庭,仕林的微微仰头,强忍着离别的泪水。这一刻他手足无措,情窦初开的他,不如如何安慰眼前这位红颜佳人,只觉有负与碧莲,他甚至萌生了豁去官职不要,只愿与爱人长厢厮守。

“此去历阳县要渡江水。”碧莲忽然开口,声音比檐角将断未断的雨线更颤,“我抄经时总想着,若遇风浪.…..”话未说完,喉间便漫上腥甜。这三夜她剪尽西窗烛,用掺着金粉的墨汁誊写《金刚经》,最后一笔总混着指尖血——就像此刻从袖中取出的经卷,缠枝纹缎带已被攥出深痕。

三日前,当仕林还沉浸在与家人久别重逢的喜悦中时,碧莲却早已预见了这即将到来的离别。她将这份忧愁默默藏在心底,表面上不动声色,可内心却早已被悲伤填满。

《金刚经》被油布裹得严严实实,当仕林接过时,他再也控制不住泪水,他紧紧抱住碧莲:“你早就知道……”

碧莲双眼紧闭,双手下垂,微微点了点头,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拍打在两人的肩头,但此刻他们彼此都能深刻感受到彼此的温存。

“三年。”仕林拇指重重碾过她掌心,“待我归来,我必铺百里红绸来迎。”

闻听此言,碧莲泪水如决堤一般,她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仕林,也是抱着自己的将来,她抽泣不住,话语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沉吟片刻后,只道了句:“我等你。”

本以为有千言万语相诉,但此刻的二人,却在这滂沱雨幕里失了言语。檐角铜铃忽地惊起一串清响,惊破死寂的唯有彼此震耳欲聋的心跳。仕林忽然俯身,将颤抖的唇印在碧莲沁凉的额间,海棠花瓣簌簌落在他们交叠的衣襟上,裹着雨珠滚入襟口,烫得两人俱是一颤。

远处老槐树下玄灵子牵着的马儿传来焦躁的响鼻声,枣红骏马正用前蹄叩着青石板,鞍鞯上鎏金马镫晃出细碎光斑。仕林握着经卷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抵着碧莲腰间玉带扣上雕的并蒂莲,生生硌出月牙状的红痕。碧莲忽然抬手摘下髻上缠枝银簪,簪头坠着的珍珠在雨中泛着温润的光。

“让它替我…...”碧莲将簪子系在鞍鞯垂下的丝绦间,指尖掠过他冰凉的手背,“听尽你踏过的千山万水。”

雨势忽缓,细密银针化作蒙蒙烟霭。仕林倒退着往槐树方向挪步,油纸伞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水痕,伞面红梅浸了水色愈发鲜艳欲滴。碧莲望着他腰间玉佩与八宝流苏随风轻摆,忽见仕林转身折返,皂靴踏碎满地落花。

“等我时.…..”仕林喘着气将一物塞进她掌心,竟是半枚雕着云纹的桃木印章,是他的随身之物,“莫再抄经。”他指腹摩挲着碧莲结痂的指尖,水珠顺着鼻梁坠在碧莲手背,分不清是雨是泪。

马儿突然仰颈长嘶,惊起竹梢宿雨。仕林翻身上鞍时,碧莲看见他玄色披风下露出半截《金刚经》的缠枝纹缎带,正随着马背起伏与玉佩流苏纠缠不休。青石板路上蹄声嘚嘚,转过垂花门时他忽然勒马回望,四目相接的刹那,碧莲发间那朵并蒂海棠被风卷起,正巧落在他未及合拢的掌心。

雨终于停了。碧莲将半枚印章按在心口,忽然听见身后老梅树簌簌作响。转身望去,遒劲枝干上赫然刻着未干的新痕,是仕林留下的两句狂草:

千骑踏尘非吾愿

唯系海棠待归鞍

树皮裂缝里渗出的汁液混着雨水蜿蜒而下,恰似离人眼中血。碧莲染着丹蔻的指尖抚过刻痕,忽地轻笑出声。她解下腰间缀着珍珠的丝绦,仔细系在梅枝最高处,任那抹月白在雨后晴空里飘成不灭的旌旗。远处山道上,一点朱红正在苍翠间时隐时现——原是仕林将她的银簪系在了马辔缨络上,正随踏青节奏在风里摇曳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