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笺要去上京,为李府的小姐烧几个纸扎人。
得知这架马车也是前往上京的,她便以救命之恩为由,让清俊病弱的公子带她一同前往。
公子很好说话的样子,她刚说完,他就答应了。
唐玉笺便有些期待,像前世去春游一样。
她还记得李府小姐跟她说过,上京哪些地方的糕点好吃,打算一一去尝尝。
只是人间的车马很慢,从这里到上京,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
期间,马车停下来休整时,随从几次在车外询问公子是否需要下去休息休息,但公子都婉拒了。
和唐玉笺一道,安静的坐在马车里,也不觉得闷。
车厢不大,相对封闭的环境里,一阵一阵透出公子身上淡淡的香气。
唐玉笺不自觉嗅了几口,转头对他说,“你身上真好闻,有点像曾经点化我的那位谪仙。”
随后又叹了口气,“可惜他应当不愿见我,当年从瑶山上将我赶了下来……我许久没见过他了,不知他现在是否安好。”
云桢清不知要说什么,迟疑地看着她。
就见她虚招了一下手,陆续从虚空中拿出了一些东西来。
先是一块绣得花花绿绿的软垫,又拿出了一本书,接着是一叠油纸包好的点心,最后是一盏造型别致的陶杯。
她找好了地方铺上软垫,舒舒服服的坐下,掀起了一点点帘子,让日光透进来,随即将书打开,摆好了糕点。
抬头问,“有茶吗?”
云桢清一言不发,提了旁边的瓷壶给她往小杯子里倒上。
唐玉笺有礼貌地道了声谢,品了品,点评,“还不错。”
公子一愣,忍俊不禁,又给她满上。
这病弱的凡人公子身上不知有什么机缘,在他身边所有气息都透不出去,像是随身带着结界一样。
唐玉笺的真身卷轴封在箱子里,也散不出什么味道,稍微放下些心来。
她透过撩开的一点帘子,时不时看向窗外。
直到离那燃烧的金红色越来越远。
打开的油纸包里,是李姑娘让她打包带走的冥府鬼市上的蝴蝶酥,此刻已经冷了,但配着茶吃起来仍然很有滋味。
唐玉笺一共剩下三块,只吃了一块,另外两块有些不舍得吃。
她擦干了手指,抬头时,却发现那病殃殃的公子正看着她。
见她的视线与他相撞,缓缓地移开了目光。
唐玉笺停下收纸包的动作,凑近了一些,“你……”
公子的面容隐隐泛红,耳垂透出一点血色。
她问,“你也想吃吗?”
“……”云桢清摇头,“不是。”
唐玉笺大方的说,“你想吃的话,我可以分你一块,不过到了上京你要还我。”
公子一愣,又露出一点笑意,“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想要的尽管开口。”
唐玉笺从小桌上找了个茶碟,将蝴蝶酥分给了他一块,嘴里念念有词,“这是冥府的李姑娘给我的,你也应当要谢她,到了上京备点好吃的供给她就好。”
云桢清总觉得她嘴里说的话稀奇,可并没有怀疑真实性。
他投桃报李,打开了随从准备的八珍玉盒。
一只手按住顶端的木枢,轻轻一拧,层层叠叠的食盒便如花瓣般展开,每一层都整齐地摆放着不同的点心和蜜饯。
对于上京的公子小姐,这种玉盒再常见不过。
但对于唐玉笺来说实在太新鲜了。
她长长的惊叹一声,引来马车外的随从扬声问,“公子,您刚刚喊我了吗?”
云桢清,“没有,我要休息了,你不要上来。”
唐玉笺脸上红扑扑的,“这些我都可以吃吗?”
公子含笑,“请便。”
食盒里的点心琳琅满目,每一样都很精致。一共八层,有胜似花朵一样的糕点,还有像动物一样栩栩如生的糯米糍团。
唐玉笺捏起一只糯米兔子,有些不忍心下口。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窗户边,边吃甜饼边看手里的画本。
今日看到的这本,讲的是出天神下凡历劫的故事。
唐玉笺之前看过,但是没看完,现在翻回之前没看完的地方,却发现内容与记忆中的有出入。
她记得上次看的时候,说话本里的男女主是青梅竹马,两人在凡间自小一起长大。
女主原是天上的贵女,痴情了上千年,下凡来求一段佳话。
两人算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可怎么今日再看,那贵女已经出现,但话本里的男主却没有和姑娘有什么往来,甚至唯恐避之不及。
怎么回事?
唐玉笺翻了翻本子,确定是自己看了一半的那本。
总不至于有人进她真身里换了她的话本吧?
唐玉笺总觉得不对劲,往前翻几页,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她看过的那一部分话本里,多了一个情节。
一个横空出世的女妖,劫了这段命官写好的姻缘。
一时间,唐玉笺头皮都麻了,“哗啦”一声条件反射将话本甩了出去。
坐在一旁假寐的公子掀开眼睫,将她丢开的书捡起来,垂眸扫了一眼,发现纸上空空如也。
是本无字书。
一旁的小姑娘嘴里念念有词,“怎么又是这样,妖怪就不能是好人吗?这是歧视。”
云桢清不动声色的将书放回她面前的桌子上。
没有字的书,她也能看得这样生气?
唐玉笺气极了。
她不懂,明明是讲述人间痴情男女爱恨纠葛的话本,怎么总是会突然冒出恶毒的女妖,出来作恶的情节呢?
为什么要把妖怪写的那么坏?
难道书里的男主是什么很香的东西吗?妖怪做什么要去抢他?
唐玉笺将公子捡回来的画本扔到一边,转而伸手探入虚空,又拿了另一本书出来。
翻了几页后,发现这本书讲述的是一个无欲无求的魔域共主的故事。
她忐忑的想,魔的故事,总不至于再有妖了吧?
唐玉笺看话本,坐在一旁的人便不动声色的看她。
整整一日,云桢清时常会想,或许自己尚在一个许久不曾做过的梦里?
风吹动树叶,阳光透过缝隙洒了进来,一瞬间刺了他的眼。
她还在那里坐着。
云桢清缓慢地想,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
她的每次出现,都出乎他的意料。
这次不是她第一次救他,十年前红莲禅寺,银杏树上那惊鸿一眼,就让他记了整整十年。
这一次见过了,是不是又会让他记挂十年?
他忽然想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自己。
可云桢清一直没有机会开口问,因为小姑娘换了本新的无字书后不久,便有了些困意,斜斜靠在窗户旁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