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头高悬于苍穹之上,正值午时,一队人马由青龙门向东出发,前往陈州方向。
这队人马之中,领头的是一骑着黑鬃大马的将军与其部下。
往后则是一朴实无华的马车与三辆高大的辎车。
君卿独自坐在自家马车之中,其他医者则是共用一辆辎车,其余两辆拉着药物。
萧怀煜似是未曾料到,君卿会与唐刃同行。
今日出发之前,东宫里派了人来,意图以太子身体不适为由,想要拦下君卿。
好在有萧怀策送行,他寻了个理由挡下萧怀煜的人,这才让君卿得以脱身。
一路上君卿都在担忧萧怀煜那厮再生什么幺蛾子,直到离京十多里后,他方安心下来。
此次之行是为了赈灾抗疫,一路上众人并不敢耽搁,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在第三日巳时赶到陈州地界。
此时距离陈州城尚有十五里,唐刃下令众人原地休整半个时辰。
他们卯时未至便动身,整整走了两个多时辰,当下自然是疲惫的。
趁着休整的功夫,唐刃掀开车帘,同君卿低语道:“等我会儿。”
说罢,不等君卿反应,他便向不远处的林子里走去。
好一会儿后,他才钻进马车里,手中却多了一捧东西。
君卿看着他手中形状如同枯枝的东西,心下困惑道:“这是何物?”
“拐枣。”
唐刃说着取出水囊,又探出马车外,用这水将拐枣给清洗了一遍。
这种野果,他小时候常见,山里居多,可以采来泡酒。
那时候孤儿院的孩子们没有零食可吃,拐枣成熟之际,足够他们开心许久。
他这人虽然不太合群,吃也是会吃的。
唐刃将洗干净的果子递到君卿面前:“尝尝。”
君卿看着他,一时不知该从何下手。
唐刃将形状怪异的果子取下,送入君卿口中。
甘甜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君卿瞳色发亮看着唐刃:“很甜!”
唐刃嘴角上扬,同君卿道:“我小时候经常会去山上采来吃。”
君卿抬眸看向他:“你幼时?你倒是未同我说过。”
这人虽与他说过自己的身世来历,可对于年幼之事却是从未提及的,如今这还是第一次,君卿一时来了兴趣。
见他眼中兴趣盎然,唐刃问道:“你想听吗?”
君卿点头: “嗯。”
他自然是想听的。
唐刃靠近君卿,盯着他的眼睛,低声笑道:“久远之事,记不太清了。”
唐刃面相冷峻,轮廓更是犹如刀削斧凿一般,每一条线都给人一种冷峻的威严。
眼眸犹如寒夜中的孤星,总是透着一股不羁的野性。
可无论何时,他看向君卿的眼神总是深情眷恋,里面藏着无尽的爱意涌动。
被他如此盯着,君卿面色赧然,他偏过头来,可胸口那颗砰砰直跳的心,却是半分也没有缓和下来。
唐刃伸出一只手来,捧着君卿的脸,让他直视自己,眼中闪过调侃道:“不过,若是卿卿亲亲我,我自然记得。”
君卿眨了眨眼睛,不言。
唐刃凑近他,轻柔的吻落在他的唇上,他只是浅贴了下,随后抬起头:“不说话便是同意了。”
君卿浅浅勾起嘴角,歪着脑袋看向他:“你如此熟练,莫不是早已有过妻室。”
他自然是玩笑之言,不过是打趣这人。
可唐刃的脸皮属实够厚,他抿了抿唇,语气无奈又委屈:“自然是卿卿调教的好,卿卿难道不相信自己的能力?”
君卿嗔了他一眼,低咳了声方道: “惯会胡言。”
唐刃伸手揽着君卿的腰,整个人贴着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卿卿是晓得的,我不善言辞,又岂会胡言。”
这车里的空间本就狭小,他一靠近,君卿本能的后背紧贴着车身。
可唐刃却逼得更近。
君卿抬起手来推他,却反被他握住,放在唇下轻吻。
指尖微凉传来,君卿用力抽回手,仰头同唐刃笑着开口:“莫要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
“何物?”
唐刃说着话,却并不打算将人放开。
君卿捏了捏他的手臂,却觉得硬邦邦的,硌得他手疼。
他转而捏住唐刃鼻尖,轻声道:“你不放开我,我怎么取来?”
“那便等会再说,我现在只想证明我的清白,让卿卿看看我可有过别人。”
唐刃说着再次低下头。
君卿偏头躲开,笑嗔道:“不过是玩笑之言,怎值得你如此认真。”
唐刃困住怀中人的双手,脸上笑意盎然,却是一本正经的语气开口:“我从不与人玩笑。”
“骗唔...”
君卿的声音戛然而止。
车外分明是凉爽的秋日,可车内却渐渐热了起来。
.......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唐刃面色如常跳下马车,只是那腰间,却显然多了一个青色的香囊。
队伍继续出发,一路上,何巍忍不住多看了唐刃几眼,见他嘴角始终未曾放下,便知他心情极好。
于是壮着胆子问道:“将军,此行凶险,何必夫人同行。”
按道理来说,自家将军与夫人如此恩爱,应当将夫人的安危看在第一位,又怎会将人带入险地。
他与军营里其他人不同,唐刃对君卿有多么重视,他是一直看在眼中的。
毕竟排着队,为自家将军买礼物送与夫人之事他可没少做。
唐刃目视前方,闻言,他淡声道:“这天下间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我的身边。”
他距离马车不远,两人的对话君卿自然也听见。
他手中捧着唐刃摘的拐枣,嘴角勾起,手中的拐枣还未入口便已经甘甜如蜜。
他从未说过,唯有在唐刃身边之时,他才能感受到久违的安宁。
随着队伍的前行,陈州那座古老的城池悄然浮现在众人眼前。
距离城门外一里处设有路障,官府派了重兵把守。
随着唐刃亮出身份,那些官兵的眼中仿佛看到了希望。
立刻将唐刃与同来的医者迎入城中。
领头的人正是陈州知府徐善平手下的通判王免。
他与那些守门的府兵皆是以粗布遮挡住口鼻。
而唐刃在未靠近之时,便已经命令手下众人遮住口鼻。
进城的路上,王免将城中如今的状况大概同唐刃说了一下。
很快便到了城门口,唐刃选择下马步行,君卿也从马车之中走出,与他一起。
两人入目之处,值守的士兵无精打采,眼神中满是疲惫与绝望。
今年并不仅仅是陈州,其他地方的收成也不好。
陈州又是人口大州,从其他地方能调来的粮食满足城中百姓生存本就艰难。
连带着府兵一起,皆是身躯消瘦,面色蜡黄。
看见唐刃等人的身影,众人知道这是朝廷派来救援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走入城内,却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偶尔能听到屋内传出的痛苦咳嗽声与低低的啜泣声。
街边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人,他们衣衫褴褛,身体蜷缩着,脸上写满了病痛的折磨。
阴霾笼罩在陈州城内,除了不时传来的低咳声,这座原本繁华的街道如今只剩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