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平竖直的六儿胡同不宽不窄,石板铺着的地面光洁干净,小道远远延伸出去,极为幽深。
胡同里排着两条长龙队形,有的人抱着鸡拿着鸭蛋,有的人牵着羊扛着大米。
“半仙怎么还不出来?”
“不知道胡半仙大人这次会不会见我……”
“我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带来了,就想让半仙大人帮我找找儿子。”
“我闺女都快三十了,还嫁不出去,想求半仙帮忙看看姻缘……”
众人七嘴八舌,整条胡同闹哄哄地,人声中还夹着鸡鸣羊咩声,热闹非凡。
提着一笼包子站在人群后面的沧笙迟疑地问着并肩而站的云楚涯,“你确定我们提一笼包子就能见到那什么胡半仙?”
“不确定。”云楚涯诚实地摇头,“不过上个月那位被半仙接见的有缘人就是因为一笼包子才如愿以偿的。”
云楚涯踮起脚望了眼看不到头的长龙队伍,“胡半仙不是每天都会见人,只有每月初八他才会开门迎有缘人进门。而且,每次只会见一人。”
沧笙见门外等的人这样多,心里所报希望不大。先不说能不能成为百里挑一的有缘人,即便真成有缘人得以见到胡半仙,但他也不一定能找到小黑。
她会跟云楚涯来这儿,完全是属于疾病乱投医。心里抱着一丝期待,世间万法,两两相对,天对地、阴对阳、虚对实……既然六爻占卜找不到小黑的踪迹,或许世间还有其他之法能寻到。
就在沧笙愣神时,忽然感觉有一毛茸茸地东西从脚背上爬过。
她低头一看,对上一双黑豆豆般狡黠地眼睛。
“啊!有老鼠——”云楚涯惊叫一声。
与沧笙对视的老鼠像是受到惊吓,嗖的一下子跑了。
“这儿也有老鼠!”
“这边也有。”
“啊,好多老鼠呀……”
惊呼声此起彼伏。
沧笙凝目看向四周,入目的是成片成堆的老鼠。这些老鼠个头小,眼珠却黑亮如宝石,炯炯有神。
它们也不怕人,三五做一堆的聚集在屋檐下或是梁柱之上,盯着排队的人群打量半响,复又凑成一堆吱吱叫个不停。那摸样竟像是在商量大事!
“啊,这该死老鼠偷我的米!”一位扛着大米来求仙的妇人发现有只老鼠将放在脚边的米袋咬了个破空,气愤得脱了鞋子就往那只老鼠身上砸。
旁边的人赶紧拦住,急声道:“打不得!打不得!这些都是胡半仙养的老鼠,是半仙大人的宝贝。”
这时,胡同尽头那府人家的大门在众人瞩目下,缓缓打开。
一个尖嘴猴腮的灰衣奴仆跑出来,大声喊道:“肃静,肃静!”
众人纷纷闭嘴,用热切逼人的目光紧紧盯着灰衣奴仆。期待着他嘴里能念出自己的名字。
灰衣奴仆高高扬起头颅,颐指气使地道:“我家半仙大人说了,今日腊八,不得空。叫尔等下月初八再来,快把你们这些鸡啊羊啊狗啊都带走,免得脏了我家的地儿。”
话音刚落,人群就炸开了花。
“我都等半年了,不行,今天我一定要见到半仙大人!”
“我的儿啊,半仙大人可怜可怜我的儿,帮我找找吧……”
“我也不走,我找胡半仙有急事,等不到下个月。”
人群蜂拥而上,想要挤进半仙家的大门。
灰衣奴仆毫不惊慌,面对这样的场面已是见怪不怪。
只见他淡定地从门后取出一串炮竹,点燃就往人堆里扔。
‘噼里啪啦’的炮竹爆炸声吓得众人一哄而散。
其他人都走光了,只留下沧笙和云楚涯。
两人对视一眼:好机会!
在大门关上之际,沧笙猛地一脚踹过去,直接将灰衣奴仆踹倒在地。
仆人愤愤地爬起来,怒吼道:“你们干什么!”
“自然是来找半仙帮忙的。”沧笙将大门推开,伸脚跨过门槛就要入内。
奴仆拦住她,凶神恶煞地道:“都说了半仙大人不得空,今日不待客,快走快走。你们要是再胡搅蛮缠,我可就不客气了啊。”
话毕,抄起藏在门后的大木棍,威胁得朝二人地挥舞两下。
云楚涯见状,立即软和态度,好言好语地说,“这位小哥,我们真有急事求见胡半仙。你通融通融,帮我们去禀报一声。”
沧笙适时地提道:“只要胡半仙能帮我找到我要的东西,他想要什么尽管提。”
奴仆犹豫地看了二人一眼,这二人穿着锦衣绸缎,身上佩饰也是赤金白玉,一看就知道身价不菲。如果半仙真的帮上忙,那回报肯定丰厚……
仆人两眼放光,却在下一刻眼中的热切消散得一干二净,无奈地说道:“两位贵人,不是小人不帮忙传话,而是半仙早就吩咐过,今日谁来都不接待,两位还是请回吧。”
说罢,伸手就要关门。
“满着。”
宛如黄莺娇啭的语声幽幽传来。
沧笙三人回头,见胡同口停着辆华丽的马车。
一位戴着面纱,身穿百褶裙,肩披栗色狸毛轻裘的美丽女子在侍婢的搀扶下,盈盈走下马车,翩然而来。
在主子的示意下,绿衣侍婢上门询问,“请问是胡半仙家吗?”
奴仆愣愣点头,“是。”
“我家小姐有事想请胡半仙帮忙,还请通传一声。”说完,绿衣侍婢赶紧回到主子身边,警惕地看了沧笙和云楚涯一眼,那护犊子摸样就像沧笙二人是登徒浪子,一不留神就要非礼她家小姐一样!
“不好意思,今日半仙大人有事,不见客。”奴仆挥手驱赶,原来也是上门求助的。
绿衣侍婢大怒:“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竟敢这么无礼!”
奴仆被侍婢吼得一愣一愣的,呆呆地问,“你、你家小姐是谁啊?”
沧笙和云楚涯也齐齐看向主仆二人,看这婢子倨傲的架势,难道她家小姐是哪位得宠的公主?
绿衣侍婢是个十分爱出风头的人,见众人都看着她,愈发高傲自满,扬起下巴,骄傲道:“我家小姐姓宋,是豫州孜县宋家的四小姐。”
奴仆满头雾水地看向沧笙二人,“豫州?孜县?宋家?”
云楚涯也是一脸懵逼,“豫州孜县的宋家?没听说出了个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啊?”
绿衣侍婢自报家门后,就高抬起下巴等着这些粗人来阿谀奉承。要知道他们宋家在豫州可是连州府大人都巴结讨好的大氏族。
她家小姐更是智勇双全、美貌无双,此次进京就是为了准备参加明年开春时的太子妃大选。以她家小姐的美貌才智,太子妃位那是唾手可得。
可等了半天,却见这三人像个傻子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绿衣侍婢不由火冒三丈,“你们这三个孤陋寡闻的糙人,真是气死我了!”
“绿露~”亭亭玉立在旁的宋四小姐终于开口了,娇嗲的声音像是无骨动物软绵绵的,听得让人酥了半边身子。
宋四小姐看也没看沧笙一眼,直接越过她,走到灰衣奴仆面前,“还请代为通传一声,就说武阳侯府家的表小姐请见半仙,望半仙赏脸一叙。”
一听武阳侯府的名字,奴仆吓得腿软。再次面对宋四小姐时,态度大转弯,卑怯地道了一声,“小姐请稍等,小人这就去禀告半仙。”
灰衣奴仆一走,门口就只剩下沧笙、云楚涯以及那主仆二人。
沧笙还没从那句‘武阳侯府家的表小姐’的话里醒过神来,就听云楚涯开口问道:“敢问小姐是武阳侯府哪一房的表小姐?”
绿衣婢女得意道:“我家小姐是武阳侯府冷二夫人的嫡亲侄女儿,与三少爷冷季是滴滴亲的表兄妹。我跟你们说,冷三少爷可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亲侄儿,是顾太师的亲外孙儿,更是当今圣上御前的红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正五品城卫司守备,以后肯定前途无量巴拉巴拉巴拉。”
沧笙疑惑道:“宋二夫人不是继母吗?这宋四小姐怎么与冷季是嫡亲表兄妹了?按理说,她与冷宏才是嫡亲表兄妹吧。”
绿衣侍婢鄙视地斜睨了沧笙一眼,“你缺心眼儿吧。就冷宏少爷那坨扶不上墙的烂泥,谁愿意跟他攀亲戚?”
沧笙被噎得说不出话:“……”到底是谁缺心眼儿啊。这种话不是应该放在心里默默腹诽一下吗?这么直白的说出来真的好吗!
“绿露,勿要多言。”宋四小姐显然不像她的婢女一样缺心眼儿,警告地看了婢女一眼。
这时,灰衣奴仆快步走出来,同样将沧笙二人无视个彻底,恭敬地对宋四小姐一礼,道:“宋小姐,半仙大人有请。”
宋四小姐矜持地微微颔首,在侍女的伴随下举步入内。
“等等。”沧笙突然出声叫住那个奴仆,指着云楚涯道,“这位是云小郡王,请见半仙,望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