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尉想了想,望着满天银河说:“他们商量着,分头跑至少能保住一个。当时父亲带着我,又为给母亲留下逃跑的生路,策马而行,最终寡不敌众,遭了暗算。体力难以支撑之际,他只能将我塞到城外河道边一处巨石之下,自己引追兵奔逃。我攥着树藤攀附于石下,直到再也没有动静才爬出来。那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整个星河。后来有个落魄道士收留了我,管我两餐,教我占星,再大一些,还教了问卦、符咒、一点简单的医理和兵法。然后有一天他可能离体了,就很突然。我本想着他既然心跳奇慢,呼吸过于绵长,极难发现,应该不是死了。一连数月,我就守在破庙里等他回来。只是时局太乱,灾祸再起,满城大火,我没能带的走他。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回来,回来会不会恼我。”
“那道人不会真是个半仙吧?”我惊讶于师父的和这人竟有离奇的相似,只是境遇不同,但冥冥之中却将自己不断壮大。
“不知道,但是我总觉得他没有死,可能只是我不认识他了。”
“缘分已尽,何须执念。”这是我草草离开慧子时的想法,归纳起来,却是薄情。
“你倒是学了放下。”都尉惨笑,拍了我脑门一下:“只是身逢乱世,薄情好,薄情才能一往无前。”
“所以你觉得我爷的建议如何?我听说那卢大人刚正多才,勇武善学,是文武双全之大儒典范。”
“你爷让你学他?”
“怎么?”我不知此问何来,就想听听轶事:“难道我爷看的不对?”
“也不是,可能是我学的太杂却儒学浅薄,理解不了文人吧。就像你爷,当年躲了就躲了,为什么要给他们断后?没了后顾,争斗更加惨烈,全员覆灭。”
这种权势斗争,我无法评价,本身开国就挖了灭国的坑,中间哪个时代出了能人也难力挽狂澜,只是延缓大厦倾颓罢了。所以即便魔气消了,门未关上,师父也还在这里,估计亦是时空相连,难以一处之缺憾动整体,不徒劳,但无功。
“那你还去么?”
“去吧,至少你爷没说错过,只是听的人只带耳朵,不长脑子。”
虽然我早知他已决断,但也不得不附和一问:“我爷真的很厉害么?”
“如若当年他们听他的话,不贪图休养生息,而是一举推倒阉党,即便现在是世家大族掌权,也有釜底抽薪之法。然今日仍是阉党专权,大族将倾,能人自危,铜臭站朝堂。只是过去没有假如,如今这黄巾乌合能有如此破竹之势,皆是合理。”
“你主倾?”我觉得这也不是不合理的主张,可能也是因为师父当年的彻底放弃,让我有了历史进程不可阻挡的认知。
“我主什么不重要,只期将来不远,可主之人现世,我尽我所能即可。”
“我不懂。”
“这需要懂什么?”他又拍我脑袋,浅笑望天:“我自知没有枭雄的狠,没有英雄的壮志,也没有你爹一心求仙的洒脱。然苟活于乱世,但求死的畅快。”
“我倒觉得你很难死,苟得住,是有本事的。”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这山上苟着的人可多,你们今日又撵来一个,越来越热闹。”
“行,如若你日后见着她,就让她苟在这里,别再出去。外面乱,我放了她,回去也要吃苦头,不如听你爷的,明日转投卢大人帐下,至少还能有一番作为。”
“所以你是故意来的?”
“碰运气的事。”他可能也乏了,躺在木板上枕着手:“先生能让我遇到,也算天不绝我。”
“行,那我就祝你能早日苟出一番天地,苟住你觉得重要的人。我给你煮些鸭蛋带着,你早些休息,明日赶路。”
我从他身上爬起来,冲他一礼,也冲师父已经熄灯的窗户一礼,我能做的,只有如此。至于前尘后续,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我只能再给他们补二十几个咸鸭蛋,多的是一点也没有了。
翌日大早,他们已经走了。若不是咸鸭蛋没了,院门上挂着铜钱。就只看这没有扎营痕迹的村路,哪有来过人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