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国通贸,本是好事。
过关的税费便是一大项收入,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朝廷缺钱,所以放入关中的乌祈国商队数量越来越多。
荣争玉虽然受制于人,但他在的时候,情况还是要好上许多的,他这人倒也认真负责,眼里容不得沙子,因此在他的管控下,很多货物压根就进不来。
但现在不同,前些日子,回江州的商队发现边关有售卖乌羽草的情况。
宋老将军和荣争玉在的时候,但凡贩卖此物的人皆会受到严惩,如今庞雄却不在意这些,因为南方那边会有人过来大量收购,货物和银钱的流动,也能给边关的收入添加一笔进项。
庞雄手握重兵,但有些自大,认为自己坐镇,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因此对乌祈国商队,极为纵容。
如此猖狂,必生灾殃。
黎术之前在信中写了不少招揽之词。
老俞头无儿无女,已断了兵户一脉,但其他人并非如此,兵户无调令不可离乡,如今这个时候,只能死守在那里。
黎术恨不得派人打过去。
但理智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
如今若胡乱动手,人心将散,不止德昌府得不到,就连江州这边,也会出问题,步子不能迈的太大,只能等待时机。
然而这个时机……
所谓时机,是天下纷争,是民不聊生,只有到了法度崩乱的时候,才是趁虚而入的最好时机。
有些人将死,运气好的人,才能扛到最后。
黎术如今得知的消息多,天南地北各处都有,所以她觉得这一日,肯定是会来的,各地大小起义不断,只是那些手握大权的人,还没有大动作罢了。
江州被南方满月教盯着,她不能舍弃这边的可怜虫们,去追逐原本就放弃的过去。
黎术叹了口气,将信烧毁,重新写。
装可怜。
她这个神女当得憋屈啊……几位大人都不听话,郭将军还嫌弃她武功低,还看不起她是个姑娘家……
她听管事提过,在长辈面前适当的低头,可以获得同情和庇护,这臭老头若是不想死在边城,最好老老实实过来养老!
信件很快就寄了过去。
老俞头每日盯着武庄的后生习武。
自从黎术之后,武庄这边本就尚武的风气更重了。
五岁以上的小儿都能像模像样的扎着马步,陈缨还强烈要求所有小姑娘也跟着一起学,所以老俞头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一睁眼就听到叽叽喳喳的声音,恨不得多喝几口酒晕过去。
“俞伯伯,是不是我表妹又来信了?!她这次说的什么呀?”陈缨得了消息之后,整个人飞一样的赶过来。
她身上的衣裳很是干练,袖口皆有收紧,身上一点多余的配饰都没有,肤色也比过去黑了许多。
脚步轻盈,眼神锐利,简直脱胎换骨一样。
她本也不是会如此狠心练武的人,黎术走后,她也有懈怠过。
但黎术每每寄信过来,都会在信中说一说最近武功的进展、心得,让她不好意思偷懒了。
而且,如今不论是这小镇子还是县城都有不少蛮夷出现,很多柔弱的小姑娘都不敢走在大街上,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盯过来,让人不寒而栗。
前些日子,便有个姑娘被欺负了,然而涉事的乌祈国人,只是被罚了些银钱罢了。
好似银钱,能买到她们的一切。
也因此,如今边城女子不喜娇艳颜色,身上穿的多朴素简单,甚至女子都不敢随意出门。
陈缨身后不止一人,段长冬、陈飞青等人都在各营帐下做事,也算是有些靠山,所以她和戚鱼便带着武庄的女子成立了一个小队伍,专门保护镇上女子的安全,但她又不能做的太过张扬,否则闹到庞雄面前,必遭惩戒,只能收敛着脾气去做,憋屈地很。
老俞头抖了抖信,打开瞧了瞧。
这一瞧,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陈缨不解,凑过去一起看,眼神有些怀疑:“表妹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呀?难道那个郭将军得势之后翻脸了?”
老俞头想了想,随后笑了一声:“这信啊……就是催命符。”
“若她的情况当真那么难熬,不会让我这个老头子去的,只怕是……看到咱们这边情况复杂,她故意唬人罢了。”老俞头想了想,但又觉得不放心,“我过去能有什么用?阿缨啊,我看……不如你去吧,你是女子,虽也是军户,但找人帮忙,以探亲名义离开此处,也是可以的……”
陈缨想走。
她好想表妹。
虽然她也知道阿黎很厉害,但就是觉得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在外头,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很可怜。
表妹或许也需要她,可……
“俞伯伯,我以前以为自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可现在……我怎么能放下其他人,去找表妹呢?”陈缨有些失落,“表妹没劝我去,便是知道我们在这有放不下的人,您不一样……您年纪大了,是该歇歇了。”
老俞头的年纪其实也不是很大,只是心里藏的事儿多,当年还是重伤病退,所以瞧着比同龄人还老了一辈。
黎术在的时候,他不是很忙,每天练练武,身子骨也扛得住。
但如今不行了,原本只瞎了一只眼,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几个月另外一只眼睛偶尔也会出现视物模糊的情况,程大夫特地过来给他瞧了瞧,说这只眼珠子也生了什么病,将来多半要瞎。
没法治。
没了眼,他一身武功也是白瞎了。
这些事情,他让这些小辈都藏住了,不许任何人将这事儿写信告诉黎术,她一个人在外头本就辛苦,没必要为了这已经不可能改变的小事儿操心。
而且,那丫头心狠,为了达到目的的,只怕会不择手段,说不准还会想方设法将他打晕带走,肯定不行。
他就算要死,也要死在这片土地上。
“可咱们也不能任由着表妹一个人在外头啊?她都这么可怜巴巴的求咱们了……”陈缨想了想,突然眼神一亮:“俞伯伯,您说……我将程大夫骗过去,怎么样啊?”
“……”老俞头嘴角一抽。
陈缨脸上却挂起几分得意的笑:“我哥说了,荣将军走后,程大夫也想回京,但又对咱们这儿有些留恋,如今庞雄也不让他管军医营的事儿,他就在军中挂个虚职,当成公子哥儿一样伺候着,对他还烦地紧呢,若他能去江州……还能带着我哥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