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啊,你们可知那些黑石是何物?”
陈诚将碗底的肉汤喝干,连忙抬头望了一眼:“啊,您说那个,听说外头也管那黑石叫黑脂石,好像还有叫乌金石的,哎,啥乌金啊,依我看应该叫阴毒石......”
老爷子挑了挑眉:“唔,黑脂石应该用处颇广吧,此话从何说起?”
“用处?”陈诚叹了一口气:“也就是铁匠铺能用些呗,还有官府会派人挖些,听说是用来冶炼兵器,可对咱这些百姓来说,它就是个祸害啊。”
他指着远处的几个山头说:“十里八村的,谁也不愿意挨着黑山居住,只要离这山近了,土地就会变得十分贫瘠,您看那山上连草木都长不高......”
胡管家忍不住了,急忙道:“你们知道它能燃烧啊?为什么不挖回家烧火呢?”
对面的芸七娘倒吸一口气:“啊?那不是找死吗?”
“可不敢烧啊,那黑石有毒的!”
“而且燃起来十分不易。”
“当年那老村司一家,死的可惨了!”
“还有隔壁村的大猛子家,爹娘都被毒死了!”
陈诚眼泪汪汪的抓着老爷子的手,急切道:“是啊是啊,可千万烧不得,咱多拾些柴火,再冷都烧不得啊!”
老爷子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他大概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在这个朝代,人们还未掌握煤炭的脱硫技术,原煤燃烧时会产生大量的一氧化碳和二氧化硫。
重要的是,这古代人,他们不知道造烟囱啊!
倒也不是没有烟囱这个发明,铁匠铺就有,可是普通人却从未想过将烟囱改造到自家房顶上!
这就如同以前从未有人吃过螃蟹,所有人都没意识到那玩意能吃。
王氏呐呐开口:“咱村之前的老村司,听说他家以前也是大官呐,因他无甚银钱打点,便被塞到了这山窝窝里,我家是第二个搬进来的人家。”
陈诚微微颔首:“是也,他家的几个娃子忒懒,捡的柴火不够,就挖了这黑石回家去烧,结果第二天一早一家七口全都死了......哎。”
他指了指频频点头的村民们,“咱们这村里的人,大多是流放或逃荒来的,俱是没甚银钱打点,才被分到这最贫的黑石村。”
说到这,他颇为好奇的看着老爷子,“我看您家底不薄啊,为何也被分到这处?”
老爷子顿了顿,讪笑两声:“哪有甚家底了,走到这我们兜比脸都干净,主要是我那两个远房侄儿接济了一把,不然我们也得抓瞎。”
“啊,真,真好。”陈诚浑浊的老眼亮了亮:“不知您那两位侄儿在城中哪处任职?”
“呵呵呵,他们不是黑山城的,在雍城上职。”
“啊啊。”陈诚有些失望的低下头。
后头的胡家人小声蛐蛐着:
“我还以为煤炭都是在地底下的呢!”
“不,露天的也有,俺们内蒙就有。”胡大吞下第三个肉夹馍,又拿起一个。
“老爷子轻咳一声:“老弟啊,我问你个事,如果把我家那三百亩地换成那座山头可行?山中出采的黑石可能归我们个人所有?”
陈诚面部一抖,村民俱是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
“山是您家的自是可以,但那山上可种不出一粒粮食啊!”
“黑石也卖不出,城里没人买那东西的!”
“是啊胡老爷子,可不能要那地啊,亏死了!”
村民们纷纷劝道。
陈诚眼底泛泪:“原本咱村的劳役就被加重了,每户二抽一啊,但若来年再缴不齐税粮,咱这村里所有带把的就都得去服劳役了......”
老爷子连忙开口安慰道:“你先别慌,我知各位都是好心,但是我家或许有法子改制那黑石为炭,到时候没准能卖得出去。”
“哎呦,这玩意谁会买啊?”
“白给我都不敢要!”
“就是啊,老爷子,您可要三思啊!”
芸七娘急了,嗓门极大的喊道:“若是真想用,随便去挖便是,犯不着浪费分配的田地!如若以后花钱去买,最差的也要二两一亩呢!”
村民们纷纷点头,脸上全是满满的担忧。
胡管家眼睛闪了闪,瞬间猜到了老爷子的想法。
这玩意不值钱的时候你怎么挖都行,一旦等它值钱了,再想买下怕是难喽。
他冲老爷子挤了挤眼:拿下,必须拿下啊!
老爷子微微点头,收到。
他站起身冲村民们抱了抱拳:“老夫已经决定,就要对面这座小山头了,呵呵,大家不必忧心,若是我们卖不出去,也会有其他法子赚钱补齐税银。”
见他执意如此,村民们交头接耳地议论着,眼神中满是疑惑,却也无可奈何。
下午,陈诚再三追问,这户籍上的田地一旦落了红契,可就改不了了。
见老爷子坚决不反悔,他也只得作罢。
本想着再拖上几日去办理红契,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却被老爷子催着直接上了牛车。
竟是连明天都等不得了,非要今天就把事情办完。
望着渐行渐远的村子,陈诚坐在牛车上,咬了一口鹿肉大饼,甩着鞭子直奔黑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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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间时分,夕阳的余晖渐渐散去,天空中泛起了淡淡的暮色。
胡六六准备了一大锅粟米饭,叫花鸡也烤好了。
可是村民们却怎么也留不住,红着脸一个个跑的飞快,喊都喊不住。
没办法,胡家人只得敞开肚子大吃一顿,粟米饭的软糯与叫花鸡的鲜美在口中交织,让人回味无穷。
最后撑得一个个挺着肚子直打嗝。
回回拉着胡沐沐的手不肯走。
上午的时候他以为小姑姑肯定是太困了,在补觉。
可一直等到了下午她还没醒过来。
回回的心里开始有些慌了。
虫不抓了,鸡不喂了,三只狼回来送肉他也不理了。
他就一直静静地坐在胡沐沐身边,小手紧紧地抓着她的。
柳妈低声劝道:“该回去睡觉了,你看他们都在等你呢。”
祠堂的小木屋门口,小妞妞探头探脑,还没往地窖里走。
回回抬起头,眼泪叭嚓:“妈妈,小姑姑为什么总是晕倒啊?她是不是太饿了?”
柳妈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这回不是饿的,是,是累了。”
“呜呜呜,小姑姑总是又饿又累,哇~”
他哭的越来越大声:“其实我能听到,她的肚子总是咕咕叫,她其实天天都吃不饱,可是她不说,呜呜,她不会说话,呜呜呜,她肯定是又饿晕了......”
柳妈手下一顿,突然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沐沐每天都吃不饱?”
回回吸着鼻子嘟哝:“嗯,她搂着我睡觉时我就能听到,我想多分给她一些吃的,她不要......”
下一秒,柳妈直接跪到地上,把脸贴到胡沐沐的腹部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