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禧堂内,此刻正是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雕梁画栋之下,华灯璀璨,各府的当家人齐聚一堂,尽情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时光,饮酒作乐,各得其所。
且看贾珍那一桌,多是些年轻气盛、精力充沛的爷们儿。只见他们撸起袖子,涨红了脸,扯着嗓子喊着划拳的口令,“五魁首啊,六六六”的声音此起彼伏,震得人耳鼓生疼。还有几个围坐在牌九桌旁,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桌上的牌局,时而因赢牌而欢呼雀跃,时而又为输牌懊恼捶胸,好不畅快淋漓。
贾政这边,氛围则是截然不同。一众文官身着儒雅长衫,手摇折扇,或微微颔首,或蹙眉沉思,正沉浸在诗词的美妙世界里。他们轻声吟诵着自己新得的佳句,彼此品鉴探讨,从诗词的格律用韵,谈到意境风骨,言语间尽是文人的风流雅致,仿若这喧嚣尘世中的一方净土。
贾赦呢,他平日里就偏爱听戏,此刻更是坐在最前排,半眯着眼,脑袋随着那婉转的唱腔和悠扬的曲调轻轻晃动,手中还打着节拍,一脸陶醉。身旁围着一群同样好此道的勋贵们,他们时而交头接耳品评几句台上名角的唱功,时而为那精彩的高腔大声叫好,自在惬意得很。
贾琏与贾蓉这两个年轻后生,目光不住地往贾珍那边瞟,脚也似生了根般总想往那边移。他俩心痒痒的,多想去贾珍那里凑上一角,尽情玩闹一番。怎奈身为这宴会的东道主,重任在肩,既要陪着笑、使尽浑身解数招待各方贵客,又得事无巨细地安排好宴席上的菜品、酒水、座次等诸多事项。他们只能眼巴巴地望着那热闹之处,满心都是羡慕,却无奈被诸事牵绊,半分也抽不得身,徒留叹息。
此时此刻,在荣禧堂那喧闹繁华的角落里,却有着与之截然不同的景象。只见一位身着锦衣华服、面容白净的陈姓公子正独自坐在那里,他所处的位置显得有些冷清孤寂。他面前那张桌子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与他同桌共饮;就连身旁其他桌案上的宾客们,也都似乎对他视若无睹,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
而此时的贾琏和贾蓉,则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忙得不可开交。他们穿梭于人群之间,应酬着各方来宾,根本无暇顾及这位被冷落在角落中的陈公子。于是乎,这位陈公子只好自己给自己倒酒,一杯接着一杯地喝起来。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尽管身处如此冷落的境地,他却表现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独自一人饮酒作乐,竟然还渐渐地有了几分醉意。
那么这位陈公子究竟是何许人也?原来啊,此人名叫陈必光,乃是京城之中赫赫有名的破落户。想当年,他的祖上也曾与贾家一样,同为开国功勋,立下过汗马功劳。只可惜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家的爵位一代代承袭下来,传到他这里时,就只剩下一个微不足道的末等男爵之位了。虽说不管怎么说,好歹也算有个爵位傍身,但这又怎能满足得了他那颗贪婪的心呢?
此人平日里可谓是五毒俱全,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简直就是无所不为。短短几年间,便将祖宗留下的偌大家业挥霍一空。待到山穷水尽之时,为了维持生计,他不得不四处向他人借取银两度日。久而久之,他便成为了人们口中那个让人憎恶、连狗见了都要绕道走的角色。
至于他今日为何能够得到贾府的邀请前来赴宴,原因其实非常简单——只因他与贾琏一样,都有一个特殊的癖好,那就是喜欢人妻。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正是由于这个共同的爱好,使得他俩臭味相投,关系十分要好。所以此次贾府设宴,自然也就少不了这位通州县男何必光的身影啦!
陈必光独坐在角落里,桌上酒盏错落,他正自斟自饮,落寞的身影在摇曳烛光下略显孤寂。这时,一个身着翠绿布裙、头梳双髻的丫头匆匆入内,脚步轻盈,行至他身边,福了一福身,脆生生道:“公子,我家姑娘请您相会,还望公子垂怜!”声音宛如银铃,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陈必光抬眸,此时他已被酒意熏染,有了三分醉意,眼神也有些迷离。听闻此言,他眼中瞬间光芒大盛,仿若暗夜流星划过,忙不迭追问:“哦?不知是哪位小姐这般抬爱?”边问边起身,身形微微摇晃,显是急切。
那丫头抿嘴一笑,眼角眉梢尽是俏皮,从袖中掏出一张小巧纸条,递过去,轻声道:“公子且按纸条上所写寻去,到了自然便知。”陈必光忙伸手接过,手指不经意触碰到丫头指尖,冰凉触感让他一个激灵,酒意都醒了几分。待他欲再问,丫头却已转身,像只敏捷的小鹿般跑出房门,眨眼没了踪影,只留下陈必光捏着纸条,站在原地,满心狐疑与期待。
陈必光定了定神,借着烛光展开纸条,上面蝇头小楷写着:“后院梨香园,即刻前来,切勿延误。”他的心猛地一紧,既兴奋又忐忑,匆忙将纸条凑近烛火,瞬间化为灰烬。
此时正值前院宴饮喧闹之际,陈必光知晓机不可失,他迅速整了整衣衫,深吸一口气,猫着腰疾步朝后院奔去。一路上,他瞪大双眼,时刻留意着周遭动静,凭借着对宅邸布局的大致印象穿梭其中。
刚绕过正厅,便瞧见不远处有小厮端着托盘匆匆走过,他反应奇快,一个箭步侧身闪到旁边的石柱后,后背紧贴石柱,大气都不敢出。待小厮脚步声渐远,他又立刻动身。
好不容易接近后院,却见月门旁有个老仆正坐在石凳上打盹儿。陈必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放缓脚步,几乎是踮着脚尖前行,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生怕发出一丁点声响。
好不容易挪到月门处,发现门半掩着,他轻轻侧身挤了进去,门轴轻微晃动,发出极细微的“嘎吱”声,吓得他瞬间屏住呼吸,僵在原地。过了片刻,确认无人察觉,他才继续往里走。内院静谧幽深,月色透过树影洒在地上,仿若铺就一条神秘之路。陈必光沿着小路前行,脚步轻得如同猫步,偶尔踩到一片落叶,那轻微的“沙沙”声都能让他惊出一身冷汗,可即便如此,对那神秘邀约的向往还是驱使着他一步步深入这未知之地。
本来园子里多是粗使婆子守着院门,尤其是今日设宴,贾府上下更是如临大敌,生怕男宾误闯内院,冲撞了那些尊贵的女眷。从辰时起,婆子们便各就各位,尽职把守,哪怕是只鸟儿飞过,也要睁大眼睛瞧个清楚。
可偏生此刻,陈必光一路奔至后院,所经之处竟静悄悄的,不见半个婆子的身影。他满心狐疑,脚步都不自觉地缓了一缓,暗自忖道:这贾府行事向来周全,怎会在此处出现这般疏漏?莫不是有人蓄意为之?但此时箭在弦上,已由不得他多想。
他抬眼望去,平日里紧闭的院门此刻竟半掩着,像是特意为他敞开一条通路。陈必光咽了口唾沫,心跳如雷,蹑手蹑脚地靠近。微风拂过,带起门上铜环轻晃,发出轻微的“叮当”声,在这寂静的氛围里显得格外刺耳,吓得他瞬间绷紧了神经。
待确认周围确实无人,他才壮着胆子,侧身从门缝挤了进去。门轴转动,发出极细微的“嘎吱”声,在他听来却仿若惊雷。进了内院,只见庭院深深,月色洒在雕花窗棂上,投下一片暗影,四周静谧得有些诡异,可陈必光无暇顾及,一心只想探寻那神秘邀约的究竟。
进了内院,陈必光才觉出此地的静谧幽深,月光如水,给园中的一草一木都蒙上了一层银纱,可他此刻哪有心思欣赏。他定了定神,努力回忆着此前偶然听闻贾链所说的贾府内院布局,梨香园似乎在园子东北角。
他贴着墙根,沿着一条蜿蜒的石子路快步前行,脚下的石子偶尔硌得他脚底生疼,也不敢停歇。刚绕过一处假山,便听见不远处传来几声女子的嬉笑,他心下一惊,赶忙矮身躲到假山石后,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山石,大气都不敢出,直到那声音渐渐远去,才又重新站起赶路。
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一片竹林,竹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似在低语,又似在警示。陈必光硬着头皮钻进竹林,竹枝横七竖八,不断抽打在他脸上、身上,划出一道道细微血痕,他只能抬手遮挡,艰难前行。
好不容易穿出竹林,眼前出现一座精巧的院落,门上牌匾写着“梨香园”三个大字。此时的陈必光衣衫凌乱,发丝松散,脸上还有几道血痕,狼狈不堪。可望着那紧闭的园门,他深吸一口气,还是伸手轻叩,心跳愈发剧烈,不知门开之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梨香园大门始终不见开,陈必光正心急之际,突然那门开了一个口子,陈必光见状大喜,连忙闪身进入,还不等他看清院内布局呢,便被人打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