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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可恨!西云都打进来了,他们竟然不慌不忙,难不成亡了国还有他们的好日子过?!”

只有一盏灯火照亮的房间里,双虎愤慨地坐在桌前怒斥着那些纵情声色对战火不闻不问的权贵。

“王城都是如此,不敢想别处会是什么模样”

“听闻如今都是各处的义士在抵抗西云的军马,可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真不知能撑到几时”

哲奇和白月坐在他的两侧,脸上都难掩对自己和东楚前路的担忧。

(“啪!”)

“哼!我决定了”

蹙眉黑着脸的双虎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一掌重重地拍在了桌面上,两人都被他突然的举动惊得眸光一闪,看了看对方后有些不解地望向了他。

“决定什么?”

“我要去投义军”

他斩钉截铁地说着,哲奇听完后第一时间却是起身打开屋门查看,见周遭都无人之后才又关上门返回了桌前。

“说这么大声是不想活了吗?”

“秋猎时义军行刺的事虽然已经慢慢平息,可义军谋逆已是不争事实,你去投义军不就是谋反?”

“这样的天下,反了也就反了,反了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

他愈说心头愈感到郁闷,世道多艰,他们这样无权无势的百姓就如同路上的尘埃随风而起随风而落,昨日生今日死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我这辈子没什么大志气,就想过点太平日子,要是没指望,那我还不如做点什么,成了最好,不成这辈子也不算白来”

“……”

“可做义军也太危险了…”

“眼下哪里还有安定的地方”

“……哲奇哥,这…”

“…你当真想好了?”

“嗯!”

“你若真要去,我同月儿恐怕就不能与你同行了”

“为什么?”

“你有武艺在身还好,我与月儿都手无缚鸡之力,去了也只是给你平添累赘,倒不如就留在这城里。”

看出他心意已决哲奇思索之后也不再打算劝阻,但当他言明自己和白月不会与他同行之后,双虎还是陷入了纠结。

自幼相识相依为命十年,他从未设想过有一日会因为选择了不同的道路而与他们分离,白月看了看都低垂着双眼两人,心中离别的悲伤也在迅速蔓延。

狭窄的屋子里陷入了一片寂静,过了良久之后,双虎郑重地将他们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中,然后说出了自己最后的决定。

“那你们就在城中等我,等我投了义军安定下来就来接你们”

哲奇蹙眉轻声叹了口气,望着他的目光中满是作为兄长的担忧。

他不知道自己就这样轻易地放他独自离去日后会不会因此而追悔莫及,坐在他对面的白月低垂着头不说话,可微弱的烛光还是映照出了她没忍住滴落的泪水。

深秋已至,枯黄的旷野之上秋风瑟瑟,早已褪尽绿意的树木上只有几片黄叶还在轻轻摇曳。

起伏的山峦间,背着沉重行囊的百姓艰难地迈着步子。随着越来越靠近北方,天气也是一日比一日寒冷。

即便已经将自己能穿的所有衣衫都套在了身上,他们还是在寒风中被冻得瑟瑟发抖,因而不自觉地佝偻了身躯。

“都跟紧一些,天黑之前我们得寻一个地势低些的地方歇息”

青玉站在路旁看着他们挨个从自己的眼前经过,山溪前景星也带着几个人往空荡的水囊中装水。

“够了,走吧”

“嗯”

蜿蜒的队伍就像是在山中缓慢爬行的一条大蟒,怎么看也看不到头。

她站在一处土坡上远远眺望着直到看到护送下一批流民的义军出现之后才放心地朝前赶去。

“景星”

一个信盟的成员隔空将一块油纸包着的冷肉扔到了她的手中。

“剩得不多了,得想想法子了,这么走撑不到怀远”

“等停下歇息的时候我去看看山里能猎到什么”

她看了一眼手上的肉又把它草草裹了起来。

“你们都当心些…”

“诶”

扶着背着孩子的妇女爬上了斜坡,青玉疲惫地叹了口气,正要起身眼前却突然眼前一黑,身子也不禁摇晃了起来。

景星从树枝上跃下,看她面色有异不免有些担心地来到了她身前。

“姑姑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些头晕”

“天寒地冻,姑姑保重身子,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她平静地说着便把手里包着的肉塞到了她的手中。

“这是?”

“姑姑就算把自己所有的干粮都让给流民,他们也是吃不饱的,我们的干粮虽不多,可分下来的也够每个人有力气赶路了,姑姑心疼他们,也莫忘了顾着自己。”

“…那你把这些都给我了,你自己呢?”

“我自有办法”

注视着这张与岳开霁酷似的脸听着他平静却带着关心的言语,青玉缓缓站直了身子心中愈发感到微妙。

“姑姑怎么了?”

见她望着自己出神,景星顿了顿后面上多了些疑惑。

“…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姑姑的这位故人余先生也认识吗?”

“嗯?你怎么知道?”

“他见到我时好像很讶异,而且你们应该并不喜欢这个故人”

“何以见得”

“你们的眼神给我的感觉”

“你很敏锐”

青玉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欣赏,唇上也多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

“你年岁不大却能得商先生如此器重,果然不是没有缘由的,殿下想必也得了你不少照顾”

“…只是奉命护卫他的安危,算不得照顾”

“他独自留在京中身边一直没有亲近之人,能让他将这价值连城的云芒剑相赠,你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

波光粼粼的江面上一艘商船正在缓缓前行,裹着浅绿色披风的岳灵泽静静地伫立在船头,望着岸边的黄叶飘零的景象眉间始终带着一丝散不去的忧虑。

“你说咱俩不会是在做梦吧?”

“不是,但确实很像”

靠在船舱外的阿福和阿顺各抱着一个包袱,紧盯着岳灵泽的背影一副茫然又困惑的模样。

“准我们回乡探亲就算了,还亲自送我们…”

“整个筑京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

“你说他怎么想的?”

“可能筑京待久了想出去走走吧”

“那也不该去六镇啊…那其实乱着呢,要不劝劝他去别处吧”

“现在哪儿不乱啊”

“……所以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远行?”

“你问我我问谁去…”

六镇——怀远

层峦起伏的群山环绕,背靠深山面朝大江的一片空旷陆地上房屋错落有致地排列,屋顶的写有韩字的青色军旗在江风的作用下飘扬不止。

“先生说的话,韩陵定会好好思量。至于那些流民,六镇这些年来死伤不可估量,他们若来也可帮忙开荒,那些荒废的田地若真能种出粮食,我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那此事就有劳韩将军了”

围起来的木栅栏外商筑和一个身穿铠甲高大威猛的男子并肩缓缓走在一起,操练场上,挥舞着兵器的战士们喊声震天,马厩中不时踢踏着马蹄的战马偶尔发出一声嘶鸣像是也在回应着他们。

“先生这么说就太过见外了,荣连城当年舍我六镇,绝我粮草,若不是先生暗中相助,我们也撑不到今时今日”

“近来他可还曾来派兵前来搅扰?”

“突厥近来又有蠢蠢欲动之势,他暂且无暇理会我们”

“留在眼前终是祸端,眼下荣玄兵权已交,将军不妨主动出击。荣氏的人若出兵助他,自然也就不能对西云之事坐视不理,如此也能解南面义军之困,若他们依旧按兵不动,将军便可趁此一举除去荣连城以绝后患。”

“此事我也想过,只是忧心突厥会趁机突袭。与荣玄周旋多年,镇中损失了不少良将,若我带兵离去,这镇中怕是没有猛将能守啊。”

“…如此吗?这的确是个难题”

“罢了不提了,先生难得亲自前来当真不多留些时日?”

“还得去见一位老朋友,不便在此久留”

“既是如此,那我也就不强留先生了”

“过些时日我有一位小友会到此地安顿流民,有劳将军照拂了”

商筑负手说着冲他微微笑着颔首点了个头,韩陵则是抱拳一脸的认真。

“先生尽可放心”

“这里的天一天比一天冷了,快下雪了吧”

一阵忽然刮起的寒风从裸露的脖颈钻进了衣衫,两人抬头看了一眼没有一点阳光的天空,眉宇间都染上了些忧愁。

“往年都是十一月下第一场雪,是快了”

“天愈发的寒,流民的路恐怕也会愈发难走”…

夜晚的山脚下寒风呼号,衣着单薄的流民们面容被冻得青紫,年幼的孩童被大人紧紧拥在怀中,微微张着的嘴唇中不断地飘出白色的雾气,即便坐在熊熊燃烧的火堆前却还是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看着已经有结冰迹象的露珠,双手被冻得通红的景星将手里抱着枯枝挨个扔进了火堆。

寒冷之下的夜晚总是让人感到格外的漫长,蜷缩着身子的老者用拐杖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火光下双目紧闭满是沟壑的面庞宛如刻刀雕琢的石像冰冷得没有一丝生的气息。

随着夜晚的帷幕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拉开,山峦的轮廓逐渐在光亮下变得清晰。

毫无暖意的阳光穿过了林间飘浮的雾气,为万物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朝气蓬勃,光明之下仿佛无限的希望就近在眼前,而艰难度过了一夜的众人的脸上却是愁云惨淡。

一夜恶寒,不少年事已高和体弱有伤的流民最终还是没能撑到太阳升起,这对同行的所有人来说无疑都是巨大的打击。

有人暗自垂泪,有人埋怨苍天,有人担忧前路,有人已在一次次的磨难下变得麻木…

但无论如何活下来的人还是要继续向前,因为这里并不是他们步履要到达的最终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