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的行人匆匆忙忙地奔跑了起来,回到房间的景星依在窗边看着他们一个个都神情有异不禁感到有些疑惑,正想再探出些身子看看是怎么回事,门口就传来三声敲门声。
“进来吧”
(“吱呀”)
“你方才去哪里了?”
“置办了些东西,见你还睡着便没有叫醒你”
提着包袱的岳灵泽推门走进了屋中,一面关门一面应答着她的询问。
扫过他手中的东西,景星顿了顿后也转身将打开的窗户关了起来。
“这是什么?”
“衣物”
“衣物…”
“过了这里,很容易就会遇到荣氏的人,我想我们还是得乔装打扮一番就去买了两身衣裳,但没想到他们的人这么快就到了这里”
“所以方才那些百姓是被他们惊吓了”
“嗯”
他将包袱放在了桌面上,摊开后两身颜色暗沉的粗布麻衣就裸露了出来,景星漫不经心地拿起了一件,看了看后又摸向了另一件。
“怎么了?”
“只是衣服怕是不够…”
“不够?”
“…等等我”
“你去哪儿?”
“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放下手里的衣服,她说着大步朝着房间外走去,看神情似乎对乔装之事有了更为稳妥的主意,岳灵泽虽然不解但也还是乖乖的听话留在了屋中。
小镇的进出口又排满了手持长枪的官兵,出入的百姓在巡视的官兵驱赶下不得不大排长龙接受盘查。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都是木柴,官爷”
“打开看看,要是敢私藏僧人,有你们好受的”
“不敢不敢…”
“无论是周边的寺庙,还是路上的僧人,你们若是有心包庇就是死路一条,反之,能助官府缉拿僧人的必有重赏!”
在百姓身边来回踱步的士卒扯着嗓子大声呼喊着,可是周围却无人敢出声响应。
“好了吗?”
“当真要这样吗?”
“嗯”
简陋的遮挡后换上了农妇衣着的岳灵泽别扭地看了看自己后慢慢挪了出来,坐在桌前的忙着在自己脸上画斑点贴胡须的景星听见他的脚步声停下,跟着也转过了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嘴角难得压不住笑意。
“这不会被一眼就识破吗?我毕竟是个男子…”
“不会,就是看着比一般的农妇还要好看”
“你呀,就想哄着我这么跟你出去才是真的”
他无奈地说着来到了她的面前伸出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脸颊。
“你敢说你没有一点私心?”
“你生得好看,只是乔装成男子万一叫人记住了,来日岂不是埋下后患,扮成农妇多好,就算是荣家人来见了,也只会觉得你就是个和靖诚王相貌相似的女子罢了”
“哦?那是我想错你了?”
“嗯…私心不多,只有一点点,我也好奇你这张脸扮成女子是什么样”
“…那不知我这副打扮是否能入这位郎君的眼?”
“嗯…还差点,来”
她蹙眉左右看了看他的脸,说着就拉着他走到桌前坐了下来,想了想后就伸手去拿桌面上的那些瓶瓶罐罐往他脸上抹。
“得这样…”…
“你说什么?!”
“义军劫走了此前我们抓回来的僧人,周围不见的僧人也大都去了厉城方向”
“这么说我们是非要同他们斗上一斗了?”
宅院内荣连文一掌重重拍在了桌上,咬牙切齿的模样可见心头的愤怒和怨恨。
“我叔父的账我还没同他们算呢…”
“请将军示下”
“…先传书回京,剩下的人继续搜庙!”
“是”
筑京
古老的道观静静地矗立在青山绿水的环抱之间,敞开玄色大门上悬挂着一块金字匾额,上写的无为观三字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因为荣玄四处抓捕僧人,摧毁寺庙,无所寄托又一心祈求神仙庇佑的百姓便纷纷涌入了道观,又因此处求签十分灵验,不知不觉间就引来了众多的香客,除了寻常百姓,当中也不乏有达官显贵的亲眷。
山门前一辆华美的马车缓缓停稳,只扮作寻常贵妇人的芸襄郡主岳芸桢在侍女的搀扶下狐疑地来到了台阶前。
“就是这里?我记得我入京时这里并没有道观”
“说是不久前才迁来的”
“那就去看看是不是真如那些官眷说得那般灵验吧”
“夫人当心”…
香烟缭绕的庭院中前来祈福的百姓手持香烛,面容庄重而虔诚。
摇签的声音和香客们低声的祈愿混杂在一起,让整个道观显得十分的喧闹。
被侍女搀扶着走进殿中,岳芸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为香客解签答疑和诵经祈福的道士,眼中的怀疑也在一点点的被瓦解。
“道长,这些都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无量天尊,施主实在不必如此”
“多亏了无尘观主我爹才保住了一条性命,这点心意就当是我供给观中的香火了”
一个身材壮硕的男子说着挥手让家仆将装着银两的箱子当着众人的面揭开,看着里面白花花的银子,旁边的百姓都不由惊呼出了声。
“那我等就代观主收下了”
“观主不在观中?”
“是,师傅他入山修行去了”
“几时能回来啊?我还有些事想请他解惑呢”
“七日之后”
“哦…那既是如此我就改日再来了”…
“无尘观主…我记得那些官眷说的好像就是他”
“那奴婢这就让人去带他过来?”
“不急”
“咣咣咣!啪!”
跪在神像前的岳芸桢虔诚地合十双手闭目低声祈求着什么,装满签子的签筒接连晃动了几下后一根签文落在地上,侍女见状忙俯身捡起,然后递到了岳芸桢的手中。
“旱时田里皆枯槁,谢天甘雨落淋淋,花果草木皆润泽,始知一雨值千金…”
“无量天尊,此卦乃旱逢甘雨之象,不论施主所问何事,解主难中有救也。”
“难中有救,我儿的双目被奸人所伤多时,不知看过了多少名医都未有好转之象,依你所言他的双眼还有救?”
“旱逢甘雨,病逢妙药,凡逢难事,必有贵人相救”
“…你说的可当真?”
“句句都是卦象所示,不敢妄言”
“……那便最好如你所言,只是这贵人该何处去寻?”
“无需去寻,该出现时他自会出现”
解签的道士说着轻轻点了点头,岳芸桢静静地看着他,对他的一番话却并不全然信服,不过心中还是期盼着真的会有这么一个贵人出现帮她治好荣连韬的双目。
飞燕阁
商筑端坐在桌前正看着手中锦盒里的东西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从门外走入的薛锦颔首行了个礼,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盒子后又垂下了眼眸。
“芸襄郡主去了无为观”
“路上都安排妥帖了?”
“嗯”
“时候差不多了,走吧”
“是”…
出入的百姓从街头排到了街尾,盘查的士卒轮番交替从清晨一直盘查到了晌午。
“去~”
队伍中扮成了个中年男子的景星赶着牛车缓慢地随着前面的百姓挪动,身后铺满稻草的车上扮成老媪的岳灵泽则闭目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不时还发出两声咳嗽。
“下一个”
镇口上已经盘查得有些不耐的士卒,言语中充斥着烦躁,景星从牛车上爬下,作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车上的人也下来”
“官爷,我娘她病得实在厉害…”
“别说是病了,就是装进了棺材也得给我打开看看”
一旁的两个士卒得了命令,几步上前就要把牛车上躺着的岳灵泽从车上拉下来,景星见状则赶忙冲了上去。
“我来吧我来吧,娘啊,你当心些”
“诶…咳咳…”
搭过她的手,岳灵泽颤颤巍巍地下了马车,一步一抖的腿看上去竟真像是个年迈的老人。
“你们出镇子是去做什么?”
“找大夫”
“镇中没有大夫吗?非要出去找”
“有的,人家不给治啊,说是什么天行赤眼,叫我们快些走呢”
“天行赤眼,那病可是要传人的啊”
“什么?”…
一听是会传人的病症,周围的百姓都害怕地往后退开了,盘查的士卒当即也变了脸色。
“蠢货!得了这样的病症还敢四处招摇!该当何罪!”
“我就这么个娘,莫说是天行赤眼,就是疫病也断然没有看着她受罪的理啊,官爷你也是爹生娘养的,就通融通融吧”
她说着摸了把自己的眼睛就往那士卒身前凑,不知为何突然变红的眼睛瞬间就落下了泪来,眼睛里的红色血丝更是看得人心慌。
“站住!不准再过来!”
“官爷~可怜可怜我们吧…”
岳灵泽伸着手一边用苍老的声音说着一边也往他逼近,吓得几个士卒都握紧了手中的刀。
“快走!立刻!”
“多谢官爷,官爷您长命百岁”
在他们怒瞪下,景星感激地笑着,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将岳灵泽放回牛车后,自己也赶紧爬了上去,赶着车在他们嫌恶的眼神中缓缓离去了。
“驾~”
远离了小镇,躺在牛车上的岳灵泽这才彻底睁开了眼从车上爬了起来。
“竟这般容易吗?”
“接下来往哪儿去?”
“…要不换我驾车吧”
“你这副装扮驾车,我坐在车里,就该叫人疑心了”
黄土埋半截的老母挽着袖子挥鞭赶着牛车,中气十足的儿子在车里坐着,只是想想画面都感到怪异。
“…也是,但你要是累了就停下来歇歇”
“知道了,去哪儿?”
“洪安镇,玄武山”
“坐稳了,走了!驾!”…
午后炽热的阳光下蜿蜒的官道上尘土飞扬,路边的野草枯黄干瘪,许久不曾被雨水滋润的土壤裂出了一道道纵横的缝隙。
昔日潺潺流淌的溪流如今只剩下部分浑浊不堪的死水,路边的树木枝叶低垂,似乎也因为缺水而变得无精打采。
坐在车内的岳灵泽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眉间不免染上了一抹担忧的神色。
“如此景象…怕是又要干旱了”
“立夏已过,到现在的确是一场雨都还不曾下过”
“连年动荡若再遇旱情,百姓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这样的事早就是寻常了不是吗?只能无力随世事浮沉的人,唯一能做的拼尽全力、不惜一切地活…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愿罢了”
饥荒也好,战乱也罢,他们没有左右一切的力量,所以只能如尘土一般随风飘扬。
“不过这样的日子会有结束的那天吧”
“…嗯”…
玄武山
如血的残阳将天边染得一片通红,枯黄的树木枝叶凋零,林中早已干涸的溪流里也只剩下了裸露的石头和死去的小鱼。
草丛里景星和岳灵泽拿着棍子小心翼翼地穿行,头顶归巢的鸟儿不时飞过,叫声中充满了疲惫和无助。
“陆建明为何会把东西放在这里?”
“洪安镇是他的故土,许是因为熟悉吧”
“…他究竟把东西放在了哪里?”
连绵的山峦除了树木还是树木,虽然僻静,可周边还是少不了会有村民上山,传国玉玺这样要紧的东西若是存放不当被人捡了去也不是什么令人惊奇的事。
“庙中”
“山中有庙?”
碧绿的潭水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倒映着周遭的树木和无云的天空。
“应该就是这里了”
“这里?你莫不是想说那庙在这水下?”
“嗯”
看着潭水中央隐隐露出的屋顶,站在潭边的岳灵泽轻轻点了点头,正要上前就被景星一把拉住了。
“你留下,我…”
“我知你有踔绝之能,可我也绝不似你想的那样孱弱”
“我知道,可潭下境况不明,还是让我先探探虚实…”
“安心留在岸上,等我回来”
再次打断她的话,轻轻抚平她内心的褶皱,又温柔地握了握她的手,他留下一抹微笑后淡然地转身朝着潭水走去。知道无法改变他的心意,景星只好留在了岸上,一脸凝重地注视着潭面,不敢有丝毫的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