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山勘察已有了定论,如此一来,皇帝便更加坚定了筑堰的信心。
如此,康长明再度外任,重领左骁骑将军,赶往北徐都督修筑浮山堰;着昌义之为其副手,朝廷又向北徐州增兵两万专门用于前线河堤防护,又发杂役冗从三万余人,随康长明等人一同赶往了浮山。
至于钱粮石料和木材保障,自有尚书省连同扬州大中正陆明霞、临川内吏到茂公、扬州治中何敬容等人着手筹办。
此时,皇帝和在京的临川王、建安王正在勤政堂里说着筑堰的保障巨细。
只见他身着一席素袍,头上裹着布巾,一碗温茶下肚后神色也跟着饱满了许多。
“宣达啊,北徐筑堰,你还要多多费心啊。”
“皇兄放心。”
“我和八弟自当竭尽所能,争取早日将物资银钱准备得当。”
“嗯,你们二人皆有旧伤。特别是文达,身子刚有好转,就过来参加朝议。无奈筑堰事关重大,朕心中亦是不忍啊!”
建安王听后连忙俯身拱手。
“承蒙皇兄关爱,臣弟这身子已好了许多。”
“如今七哥再次外任郢州,臣弟理应为皇兄分忧才是。”
“弟虽不能远行,只盼望着能来这建康宫里,分担些事务,如此才能......稍作心安啊。”
皇帝听后点了点头。
“文达心意,我深知也!”
“江东之地自古富庶,又与北徐临近,故而我将筑堰所需钱粮、木料都由你们一手督办。”
“如今朝廷府库空虚,朕亦别无他法。只要江东能担起筑堰之责,朕可下旨免赋三年,你们看如何啊?”
临川王心里咯噔一下,这可是以外惊喜啊!
别的不说,前些年修葺兄弟俩的东郊临川王府和芳林园,就耗费了江左所辖州郡大批的木料石材,更有沿海郡县的细沙、奇木怪石等等,这还不算各地大小官吏送去的贺礼钱。
如今浮山筑堰,花费自然少不了,而皇帝的决心如此之大,临川王在心里也只好做了妥协的准备,勒紧裤腰带过几天苦日子便是,毕竟资源被朝廷用了,自己就没得用。
今日意外得到皇帝的一句允诺,临川王的心里不由得生气一番欣喜,如此皇兄,实乃亘古少有。
于是临川王猛地挤出了一抹眼泪,跪地叩首。
“臣弟代江东五百余万百姓......叩谢圣恩!”
身子贴紧地面,眼泪也便流了出来。
“宣达何故如此!”
皇帝起身上前,将临川王搀起,建安王也跟着扶了上去。
“筑堰一事,责任重大。”
“长明虽代朕亲赴浮山,但说到底,筑堰所需物资,还需宣达你来操持。”
“你还要多加费心才是啊。”
“臣弟能为皇兄分忧,乃分内之责。”
“弟,断不敢有半点懈怠!”
“嗯,宣达忠厚,文达仁义,有你们二人在身旁,朕就踏实多了。”
建安王听后跪地叩首。
“皇兄一片苦心,文达谨记!”
“浮山筑堰,事关大体。数年来,我军几次北伐无果,如今能得如此良机,乃佛祖所赐,我和兄长定会竭尽全力!”
“嗯,是啊。既有天赐良机,你们可放手一搏!”
“臣弟领命!”
“不过有一事......臣弟若不说,心里着实不快。”
“哦?你且说来!”
建安王看了看临川王,而后再次拱手示意。
“皇兄有所不知,五州都督萧子昭和兖州刺史萧靖艺,这二人堪比古之五虎上将,平日里尽显人臣之勇。可北徐一战却如此狼狈,致使军心一挫再挫。”
“据传闻,此二人各怀其志,以至于北徐军中多有不和。”
“臣弟担心如此下去......对北徐战事,极为不利。”
要说北徐先是缺粮,又大战失利,以至于士气低沉,军心萎靡。作为都督的萧子昭和刺史萧靖艺,自然脱不开干系。
可仔细想来,如此结果和朝廷的命令更有关联。
北徐战事,起自防御,原本退敌相安无事后收兵即可,但是得了几场小胜后便想着渡河进攻,拿下寿阳,无奈战力不足,形成了对峙之态,将士是越聚越多,消耗自然也越来越大。
待粮草得到补充后就急于发起进攻,还派出太子亲自坐镇,使得前线统帅不得不硬着头皮渡河,最终落得了惨败的结果。
皇帝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但嘴上可不能说是自己急功近利,以至于决策失误。
所以听了建安王这话,皇帝并未惊讶,只稍稍点头示意。
“此事,朕已有安排。”
“文达就不必忧心了!”
如此,临川王和建安王兄弟二人拱手退了出去。
走到门外,迎面正遇到俞三福和喜儿,一前一后的走了过来。
“老奴给二位殿下请安!”
俞三福低身拱手,喜儿也跟着施礼。
“哎呀,是俞中使!”
“可是恢复如初了?”
临川王面露微笑。
“托殿下洪福,老奴已恢复差不多了。”
“老奴已是朽木一根,谁想那阎王还不收咱家了。”
建安王微笑着捋了捋胡须:“呵呵呵,中使说笑了。”
“陛下又怎么会舍得你呢,我听闻陛下差人悉心照顾,比对我等手足还要仔细啊!”
“诶呦!殿下这话可使不得啊,老奴这......”
俞三福满脸委屈,连连拱手示意。
几人是一阵欢笑不说。
“寡人府中尚有人参数棵,明日便差人送来,给中使补补身子。”
“万万使不得啊,殿下对老奴疼爱至此,老奴这心里啊,已经不知道如何感谢了!”
“呵呵呵......”
临川王和建安王会心一笑。
“恕老奴无礼,咱家还要去叩谢圣恩,先行告辞了!”
俞三福再次拱手致意。
临川王点了点头,二人继续朝外面行着。
“这个老东西,一场大火竟然没烧死他!”
“兄长多虑了,我观他印堂发黑,恐时日不多了。”
“哦?吾弟向来不屑神鬼之术,怎么今日还看起相来了?”
“呵呵呵,兄长怕是忘了吧......那位巫师阇耶竺纳,尚在我府中......”
“哦!我想起来了。”
“前番他略施巫术,便可知阴晴,查人迹。”
“诸多书册中所载上古神仙,也不过如此吧!”
“兄长所言甚是,就是因为如此,臣弟才将他安置于府中,这段时间臣弟身体抱恙,时常腿足麻木,以至于卧榻不起。”
“多亏了那位巫师给我医治,这才得以下了榻啊......”
临川王听后微微的摇了摇头。
“你在北徐时就已旧疾复发,我说让你回来找太医查看,你偏不听,如今怎么还信起巫术来了。”
“呵呵呵,兄长多虑了。虽说巫术非正道所为,但弟弟颇为受用,既然那巫师有通神之力,我又如何弃之不用呢?”
“诶,你啊!”
临川王再次看了看他。
“古有申公豹幻术乱商,汉末有巫蛊术残害宫廷,你读书甚多,难道这些事你还不知道吗?”
“若留此人在侧,我担心......”
“呵呵呵,兄长多虑了。”
“兄长有所不知,那巫师虽通晓天地,可终究侍奉于银钱。”
“况且他在芳林园中已有数月,从未生出祸端。”
“兄长就放心吧!”
“既如此,你可要好自为之啊!”
“回头,我让御医到你府上医治一番,既是旧疾,切莫大意了。”
“弟弟记下了。”
却说俞三福大病痊愈,精神头好了许多,今日便重新回到了皇帝身旁侍奉。
可那喜儿也不能原路返回不是,于是陛下敕封他为少府少丞,侍主显阳殿,顶替了之前吕金水的位子,掌管着宫中吃穿用度的采购、供应商的选拔、人员杂役的调遣安置等事务,这可是个大肥差。
当然,少府卿乐法才是他的上司,后宫丁贵嫔行使着最终的审批权,这些权利还是不能逾越的。
所谓的一步登天是多么困难,又是如何的际遇才能够达到如此地位。
在喜儿眼里,自己的职业生涯也便达到了巅峰,再无遗憾了!
皇帝在万寿宫礼佛结束,晚间送走法云大师后便靠在凭几上闭目养神。
想着建安王的对萧子昭和萧靖艺的那番评价或者说是猜忌,心中的思绪不由得渲染开来。
萧子昭的兄长长沙王,可以说是众多郡王中最本分的一个。
早年间皇帝便给诸王下了旨,允许他们随时来京都拜谒,这可是表达信任的最高礼遇。
可是长沙王从来不无故进京,若是没有圣旨,那么每次有事,都恭恭敬敬的上表奏请,然后以朝贡的方式送礼拜谒。
在其封邑长沙郡为政亲民,无论是名声还是号召力都很高。
他作为一方长官,又是哥哥,能够如此守礼,那么西昌侯萧靖艺又怎敢破坏自己哥哥的良好形象呢!
至于萧子昭,身后无甚依靠。
原本看起来与老六走的近一些,他能去北徐领兵,也是老六举荐的,可如今老六和老八却对他颇有意见,难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帝越想越糊涂,没想到终日礼佛,以慈爱示人,却还是不能感化底下这帮郡王高官。
“三福啊,召萧辰过来。”
“是!”
半个时辰的光景,萧辰随着俞三福进了万寿宫。
皇帝远远的就闻到了些许酒气。
“臣萧辰,拜见陛下。”
“看座吧。”
“谢陛下。”
于是萧辰走上前,坐的离皇帝近了些。
“你自从北徐州复命回来,朕还未能和你单独说说话呢。”
“请陛下恕罪,臣一时没什么要奏请的,所以......”
皇帝听后压了压手示意。
“朕知道,你心有不甘。”
“你萧辰自从入宫以来,什么时候像这几日一样沉着平静了。”
萧辰听后不由得笑了笑。
是啊,商议筑堰时没说话,为此还得罪了徐、周二人;朝议增援蜀地时也没说话,搞得那几个文官也对自己有了意见。
可说了又能怎么样呢,从经验上来看,说与不说都会得罪人,与其那样,倒不如找准机会,在最恰当、最有力的时候说,才会有价值。
而今天,看起来是一个好机会。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陛下。”
“恕臣斗胆,北徐州分兵之策,为何拖了许久才得以实施。”
“臣心有不解,还望陛下明示。”
皇帝听后微微睁开了双眼,看了看他。
“哦?呵呵呵。原来你真是因为此事耿耿于怀啊!”
“萧辰不敢,毕竟靖艺刺史已经在荆山一带多次尝试过分兵游击,虽说有得有失,但总体看了对我南军更为有利。”
“嗯,这些朕都知道。”
“从之前的战局来看,荆山尤为重要。因其背靠钟离,面迎索虏边界,故而与北军接触机会最多,所以我提出分兵之策,重点就在于荆山以及昌将军所处的洛水东南。”
“我们整体由东南,向西北侧的寿阳逐步侵蚀,各自为战,在必要时互为照应,这样既能损耗北军有生力量,又能维持大军耗费,进而早日逼近寿阳。”
皇帝听后稍稍点了点头。
“萧卿虽非行伍,然一番分兵之策倒是有理有据。”
“只不过朕心里亦有苦衷。虽推迟了时日,但分兵之策,终究实施过了,此事,便到此为止吧!”
“臣......明白!”
第一炮打空了!
事实已经定型,再追问下去,恐怕皇帝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那么浮山筑堰,你可有话要说?”
其实早在朝议的时候萧辰就已经在琢磨了。
筑堰既然已成定局,况且操办此事的是临川王和袁昂,即便康长明、昌义之等人再清廉再能干,也避免不了别人的小动作。要是堰成了,寿阳城破,那就什么都好说;要是大堰没起到作用,这些人免不了都得背锅。
这就好比穷途末路的赌徒,只此一搏,赢了就翻身,输了也得拉个垫背的。
如此堪比临界点、钢丝绳上的决策,最好的方式就是不参与,看它以后变成什么样再说吧。
另一方面,祖暅一事已经传遍了宫中。此时谁要是站出来说不能筑堰,怎么劳民伤财,怎么滋生腐败,陛下肯定会内心不爽,这也是为什么徐修仁和周开逸会吃瘪的原因。
他们是忠臣,敢于进谏是职责,更是好事,只是谏言的时机不合适罢了。
“回陛下,筑堰乃是破寿阳城之根本,萧辰不懂兵法,故而不敢妄言。”
皇帝听后点了点头。
“也罢,能有自知之明,亦是贤人君子。”
“陛下,我还有一事请奏。”
“你说。”
只见萧辰起身来到桌案前,深深拱手作礼。
“我想娶环儿为妻。”
“还请陛下.......赐婚于我。”
话音一落,屋里变得异常安静。
只听到铜釜里煮着的茶汤咕嘟咕嘟的翻着水花声,从釜底往上蹿个不停。
萧辰咽了口唾沫,试图把胸口里的小心脏往下压一压。
突然这么一句,谁能接的住呢!
萧辰是觉得,陛下早就知道自己和嬛儿的关系,虽说暗地里有所阻拦,但明面上并没有直言啊!
毕竟感情的事,不冲一把谁知道结果呢。
“朕乏了,改日再议吧!”
皇帝并无任何异样,语气也很平常。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没听到?
“陛下......”
只见皇帝把身子一扭,侧了过去,而后缓缓的拿起了一本《礼经》翻了起来。
俞三福见状低身扯了下萧辰的袖子,示意他移步。
于是萧辰低头拱手。
“恭祝陛下万安。”
“萧辰告退。”
出了万寿宫,由小寺人提灯引着,俞三福和萧辰一前一后向前行着。
“中使,我说错什么了吗?”
“我喜欢嬛儿,你也知道。以前是因为我没有地位,现在我是子爵了,也能配得上了吧!”
“哎呀,郎君啊,你怎么还不明白呢,你和永康公主......不能在一起。”
“什......什么?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啊?”
“诶呦,你都入朝这么久了,怎么还不知道这其中礼制呢。”
“按古制,同姓乃属同根同源,故而不得通婚。”
“除了这个呢?陛下还有什么难处吗?”
俞三福眨眨眼想了想。
“嗯......是有难处!”
“还请中使明示。”
萧辰朝中俞三福拱手作礼。
“诶......咱家最多是提醒提醒你,至于圣意,你还要自行领会才是啊。”
萧辰听后满心期待的点了点头。
“在外人眼里,你萧辰是不是皇族还是个疑问。”
“但陛下若是同意将公主许配于你,那么你这层身份便不攻自破了。”
“这有什么!我是不是皇族,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呵呵呵,郎君真是豁达。”
“你以为朝中百官敬重你是因为你被封了子爵,任了常侍吗?”
萧辰摇了摇头。
“之前我只是个侍郎,他们对我也是褒贬并存。”
“有些话老奴不该问,也不该说,郎君还是自行领会吧!”
萧辰皱着眉头,不知作何回应。
要说被人怀疑自己是皇族这件事,萧辰的回应一直都很暧昧。
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皇帝那呢?
对外也表露出和萧辰差不多的态度。
今日听了俞三福这番话,萧辰心里倒是多了些想法。
就这种模糊的关系,也许才是皇帝最愿意看到,并且能够充分利用的。
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而萧辰却能在其中来回穿梭,算得上是游刃有余。
加之皇帝在明里暗里的保护和帮助,所以之前经历的许多危难之事都能一一化解。
与此同时,萧辰也在自由发挥着自己的强项,就是给朝廷灌输着新思想、新计策,因此促成了一些别人从来没做过的大事。
如此一来一回,既有了惠及百姓的政策,又能帮助皇帝实现心愿,对七殿下和临川王等人又可以达成制衡之态,而最终受益者便是南国,是皇帝。
如果说临川王等人是在争权夺利,那么萧辰就是一个表达并、执行皇帝想法且有思想的工具人。
想到这,萧辰长叹了一口气。
“那我呢?我的想法又有谁来满足呢!”
头上有皓月当空,身旁时不时的飘来阵阵花香。
可如此种种,对于今晚的萧辰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心情驻足了。
回到别院,见易琼和玉漱手挽着手正在院子里纳凉。
萧辰见此情形,心中才生出些暖意来。
“大哥!”
“贤弟!”
二人紧紧相拥,激动得眼眶里闪着泪花。
“前几日就听说你回来了,可我一直在太子那忙事情,今天终于能回家来了。”
“大哥怎么样?听说被封了武猛将军啊!”
“呵呵呵,我一切都好!”
“刚从雍州吊唁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呢。”
二人紧紧的揽着手臂,咧嘴笑着。
“多亏了你照顾漱儿,若是换了别人,我还真有些放心不下。”
“嗐!看你这话!”
“嫂夫人本来就住这,我这笨手笨脚的也不会照顾人,这不是多请了几个侍女,伺候嫂夫人也方便些。”
“郎君快别这么说。”
玉漱接过话茬,满脸笑容。
“这宫中仆人可不是谁都能请得来。”
“说起此事,我还得谢谢永康公主呢。”
“对了,她最近怎么也不来家里坐坐了?”
玉漱看着萧辰,萧辰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得挤出来一抹笑来。
“她......她最近应该在忙吧。”
“我也有些日子没到她了。”
“奥......你们先坐着,我去房里拿些果子来。”
玉漱转开话题,回身进了屋。
“怎么?”
“公主还在生你气吗?”
二人坐在树底下的石墩上,只见萧辰摇了摇头。
“已经......不重要了。”
“对了大哥,七殿下外任郢州刺史,没叫你一同去吗?”
“殿下体恤,让我在京都多留些时日。”
“虽说郢州和雍州战事平定了,但索虏还在雍州东面蠢蠢欲动,如今北徐战事僵持不下,依我看啊,雍州这番太平,恐不能长久啊。”
“是啊,这种局势,不是你我所能改变的。”
萧辰站起了身,走了几步。
“朝廷欲在北徐修筑大堰,寄希望于淮水。”
“都说风险对冲,我看北国,也不会单单盯着北徐吧。”
易琼听后点了点头。
“也罢,如今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这次在雍州算是见识到了。”
“那索虏异常骁勇,绝非南军能匹敌。”
“对了,我还遇到了几个熟人!”
“熟人?谁啊?”
“就是那个奚勒疏,还有他几个随从。”
“奚勒疏?”
“对了,他就是此次北军统帅......任职司州牧,奚勒疏乃是障眼法,他姓名唤作元怿!”
“这些都是我听了元举兄所述。”
“他们诡计多端,作战毫无章法。若不是柳刺史早有准备,恐怕雍州已经丢了。”
萧辰点了点头,再次坐到了石凳上。
“看来还真有人勾结索虏了。”
“州牧这种级别,不低于刺史。”
“京都之中,恐怕寻常人还接触不到北国这么大的官。”
“哦?如此说来,那奢靡郡王就更有嫌......”
“你们在聊什么呢?”
“这么神秘。”
玉漱抱着肚子,身边是一个婢女端着果盘走了过来。
“奥!没什么。”
“我在和贤弟说一些雍州战事。”
“你看你,除了打打杀杀,还能说些什么。”
“郎君整日在宫里,见识不比你多了。”
“呵呵呵,嫂夫人说笑了,我和大哥这是互通有无嘛。”
易琼和萧辰都笑了笑。
“常侍,有客人来了。”
仆人辛寿,小跑过来禀报。
“客人?”
二人正回身时,只见伍有常拎着许多礼品挺身而来。
“我就说嘛,你们两个都在这。”
“有常兄!”
于是二人围了过去,辛寿便接下了他手中的礼品不说。
“你说你们两个啊,既然回到了京都,连招呼也不打一个。”
“害得我找遍了前宫。”
“哈哈哈,怪我怪我,我也是回来的匆忙,忘了去叫你了!”
萧辰龇着牙表示歉意。
“在下伍有常,参见嫂夫人!”
伍有常向前一步,朝着玉漱深深拱手作礼。
“伍将军折煞我了。”
“你们快坐,我这就叫人准备酒菜。”
“那就多有打扰了。”
伍有常再次拱手示意。
“哎!何必如此客气!”
“难道是有求于我,想随我上阵杀敌了不成?”
“哈哈哈......”
三人朗声大笑,易琼拍了拍伍有常的肩膀,几人这才坐了下来。
“你还别说,我是真想随你一同去。”
“在这宫里啊,每日无非是四处巡逻,逢人便是查验,或是如同那木头一样,杵在那一动不动。”
“真是无趣啊!”
“呵呵呵,看来我们伍少卿也不甘寂寞了!”
萧辰咧着嘴笑着说道。
“常侍这话虽直白,但是在理,在理啊!”
“对了青云,建安王世子,为何去南苑戍卫了?”
“他年纪轻轻,升迁可是够快啊!”
“呵呵呵,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说话间,酒菜摆上桌,几人是一番痛饮,易琼说着在雍州的过往,直至天明不说。
话说两面,康长明和昌义之来到五河县,在浮山地区勘察地形,又在方圆百里开征徭役,为日后筑堰做着准备。
如此连续十数日,忙到夜半十分都不得休息。
此时帐外忽有甲士禀报有人求见。
康长明本来就身心俱疲,心想着应付一下来人,便去睡了。
于是扬了扬手示意其进来。
“末将张豹,前来拜见将军。”
张豹是地方太守,无论是官级还是权利,此时来说都在康长明之下。
但这里毕竟是北徐州地界,人家奉命协助兖州刺史萧靖艺驻守荆山,又要配合征调粮草等要务,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本不可怠慢。
只不过康长明一心扑在了烛火下的五河县舆图上,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礼数了。
“嗯,坐吧。”
见康长明头也没抬,张豹便上前瞧了瞧。
“额......末将特地差人熬了些参汤,送过来给将军滋补一番。”
“来人,取汤来!”
“是!”
一个轻柔的声音划过,门外随之进来一个女子,端着盘子小碎步走了过来。
康长明吸了吸鼻子,好像闻道了什么。
再一转身,只见那婢女已埋着头举着汤碗跪在了自己身边。
可张豹见了她这般举动很是不快,于是大声说道:“康将军乃御前直阁将军,如今都督浮山筑堰,犹如圣主亲临!你如此鄙陋之态,成何体统!”
康长明瞟了张豹一眼,他这番话说的在理,就是显得有点刻意了。
待那女子缓缓抬头,康长明一下子就被惊艳到了。
只见她脸颊绯红,浓眉大眼,修长的脖颈被那烛光照的格外白皙粉嫩。
两只举着汤碗的手指纤细滑嫩,看样子绝非是普通婢女。
张豹见状假意咳嗽了一声。
“还不伺候将军用汤。”
“是!”
张豹满脸笑意,拱手行礼后退了出去不说。
康长明,此时已至天命之年,戎马一生,杀伐无数,想想自己又过了几天温柔闲适的日子呢。
眼前浮山筑堰,物料和人工还未筹办齐备,而此事既紧急又重要,说实在的,这几日忙的已经体力不支了。
直到今日得见此女子,心中多少得到了些许安慰。
于是康长明盯着那女子,低声说道:“免礼吧。”
“谢将军。”
女子起身后用木勺在热腾腾的参汤来回的打着转,最后盛起一勺,用那红润里泛着水光的小嘴儿轻轻吹了吹。
“将军请。”
康长明不由自主的将手中舆图撂下,目光随着转过来的身子停在了她的身上。
一口参汤下肚,康长明眯眼舒了一口气。
“你可是军中婢女?是何姓名啊。”
“回将军,小女子贱名丽儿,乃钟离燕县人,数年前家乡惨遭战乱,家中阿爹和兄长皆殒命南桥。”
“幸得军中征召杂役,故而前来投奔求生。”
说起南桥,不得不说一个战役,那便是数年前的钟离之战。
钟离一战,是南国以少胜多、扬眉吐气的一战。
虽说康长明当时没能参加,可他的老兄弟昌义之是彼时的南军主角。
俗话说一将功成万骨枯。
战争虽然得胜了,可老百姓经过这番折腾,人口已经锐减了大半。
青壮者被征从军,生还者仅有十之一二;而老弱之人免不了充当徭役,累死病死者更是不计其数。
康长明听后不免心生怜悯,从怀中取了些银钱来。
“拿去吧,军中劳役繁重,你一弱女子,哪里受得住。”
“将军......”
丽儿低眉颔首,眼泪汪汪。
康长明见状便拖着她的手掌,将银钱放了进去。
两人手指相触,心灵交融。
此情此景,尽是感慨。
于是乎康长明的那只大手便不再放下了。
丽儿见状缓缓的将自己那弱小的身躯埋进了康长明的怀中,声音哽咽。
“将军若不嫌弃,奴婢......愿随身侍奉,永世相随。”
如此温婉,是数十年的铁甲所不能赋予;一片柔情,更是几十载的寒帐所不能倾注。
康长明抚摸着丽儿的秀发,心里迸发的尽是铁血柔情。
张豹在帐外听到此处,心中便有了底,于是呲着牙缓缓的离去不说。
正是:
戎马半生薄帐寒,遥望王侯坐殿前。
苦境得遇一知己,执鞭策马慰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