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很快被扑灭,邻居们已经熟门熟路借了三轮车,齐心协力把陈向北扛了上去,老陈头也坐在后面,他脸上的血已经干涸了一部分,可还是有些黏黏的。
陈向南跳上了三轮车前面,费力骑着,除了夏老太,其他人都跟着去医院了。
屋子里的人走了一半,剩下的邻居终于有空问夏老太发生了什么事。
“夏婶啊,哪有人家大过年的就闹出这么大的事啊?”
“我们进来的时候看到你被压着呢,这屋子不会是你放火烧的吧?”
“你说你平时打人骂人也就算了,把你家老大赶出去也算了,可不能杀人放火啊。”
“你家几个小的就算再不成器,再让你生气,你也不能在这种好日子里直接把人打成这样啊。”
“向北这孩子可怜哦,躺在地上冰冰冷的,不知道到底哪里受伤了。”
“那你是没看到老陈头那个头啊,血哗哗流还要忙着救火,我真怕他直接倒下去了啊。”
“月娥啊,你这事做的,真是不对,你还想不想跟老陈过日子了?”
“我跟你说啊,夫妻之间哪有不吵吵闹闹的,但是除了小马家,其他人不都这么过来的啊,你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怎么突然就这么忍不住了?”
“就是,老陈又不是老马那种人,如果是老马那样天天打你的,我们今天绝对一句话都不帮他说,肯定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可他不是啊。”
“老陈啊,已经算是咱们这儿的好男人了,工资说给你就给你了,平日里也会帮着干点家务吧,这些我们都看着呢,如果我家那位能做到老陈那样,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就算大过年的孩子惹你不开心了,老陈也惹你不开心了,可毕竟是过年,忍忍就过去了,家和万事兴,新年第一天有些事情不要太计较。”
他们叽叽喳喳一人一句劝起来,自以为对她好的话不断地砸向她,全然不顾到底发生了什么,夏老太到底为什么会哭成什么。
新年要忍,作为母亲要忍,作为妻子要忍,年轻的时候要忍,年纪大了更要忍,没有工作要忍,有了工作还要忍,谁叫她们是女人呢,就是有义务这么忍一辈子的。
夏老太想开口让他们也滚,可张了张嘴竟没发出声音。
尹老太发现了她的动作,被这些话也烦的要死,替夏老太大骂道:“你们自己家的事一大堆,还教起别人怎么做人了,真是听着都让人发笑,这么不计较,这么喜欢忍,那我尹冬花在新的一年祝你们忍到死啊,还不滚,人家家里的事情轮得到你们来说三道四的啊。”
“尹冬花,我们这也是好心啊,她夏月娥今天搞这么一出,哪里还有个好女人的样子,人家老陈好好的就被他打成那样,儿子也躺在地上了,但凡是个男人都跟她过不下去了。”
“真是造孽了,你自己男人死了,难道也想让月娥也跟你一样没男人,一个人孤苦无依吗?天天好姐妹的在嘴边挂着,现在看到她这样心里说不定开心着呢。”
“我看你就是嫉妒月娥家人丁兴旺,老伴对她也好,所以现在看到人家吵架了,巴不得她赶紧跟老陈分开呢。”
“尹婶不是这样的人,你们不要乱说。不过夏婶如果真的跟陈叔分开过了,夏婶也没什么好处啊,不但要被人说三道四的,而且一个女人自己生活多难啊。”
“这倒是,冬花的性子咱们都知道,不是那种恶毒的人,她就是看到月娥哭成那样了,心里着急呢,你们可别往人家身上泼脏水啊,我记得你们有事的时候还要求人家带带你家孙子呢。”
“尹婶啊,你也别太着急了,劝劝夏婶,陈叔和夏婶都不是什么年轻人了,就别这么折腾了。”
“是啊,咱们大院可没有离婚的人啊。”
“滚滚滚,都叫你们滚了。”尹老太越听越烦,她都这么烦了,她的月娥姐肯定更烦,于是她把人扶起来让她坐在凳子上,给她擦了把眼泪后,就开始轰人了。
很快,邻居们骂骂咧咧地走了,夏老太低着头,本来是她的事,倒让冬花替她挨骂了。
尹老太走过去跟夏老太坐在一张长凳上,握紧了她的手,“他们那些人就是嘴碎,别管他们。”
“谢谢。”夏老太哑着嗓子。
“到底发生什么了?”
夏老太红着眼睛,“你说咱们活这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年轻的时候拼命从我那个娘家挣扎出来,好不容易有了工作就开始被人不断介绍男人,自以为挑了个好男人结了婚后就开始操持他那一大家子的事情,等有了孩子就要操心孩子的事,孩子大了操心孩子的婚事,再操心孩子的孩子,最后身体不行了被孩子嫌弃,然后死掉,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一辈子的操心命,活着干什么呢?”
尹老太拍了拍她的肩膀,“活着干什么,活着就是为了享福啊。”
夏老太怔怔道:“享福,我哪里能享得到福啊?”
尹老太语重心长道:“月娥姐,是你自己想不明白。你看我,之前我就说了我比你还没用,年轻时候挣脱不出来,等发现我家尹胜有出息之后才醒悟,我自己没用就必须让有出息的孩子知道孝顺我,我才能享福。如果不是我醒的太晚了,年纪太大了,我连儿子都不想靠。”
“你比我好多了啊,你至少有工作,你可以不用靠任何人。月娥姐,你比我的选择多,你要是觉得你几个孩子让你不高兴,老陈让你不高兴,你大可以拿着钱抬脚走出去,为什么要跟他们耗在一起呢。”
夏老太迷茫:“走出去?”
尹老太重重点了个头,“是啊,走出去,你一个人的工资养你自己一个人绰绰有余,租房也好,去跟厂里申请工人宿舍也好,以后只操心自己,不操心别人,只靠自己,不靠别人,这种日子多潇洒啊。”
她笑了笑,“我们女人不能太被名声所拖累,管他们怎么说,只要自己痛快就行了。太听别人的话,就会吃苦。”
“我没上过什么学,可能有些话你听完觉得可笑,可如果不是想明白这些,我现在还在地里刨土呢,还在给我另外几个儿子做牛做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