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时间,北苑终于近在眼前。
这座避暑行宫建造的时间早,许多规制都不比现在,譬如那些宫殿院落,大小不一,错落有致,几乎在一片山景之中单独开辟出几十个住人的地方,十分的清幽凉爽。
齐玉璇跟着长公主住在半山腰的芙蕖苑,也是北苑行宫景致最漂亮的所在,且前可上山后可下山,便利得很。
这是太后和皇帝爱重长公主,齐玉璇跟着沾光了。
打点行装不用他们这些做主子的操心,许多行礼也早就在昨日送了过来,是以齐玉璇才逛了一圈接下来一个月要住的芙蕖苑,就马不停蹄地去了太子的昇兴宫。
“表哥?”
她没等通报,自顾拎着裙摆跨过门槛,想找太子。
昇兴宫比东宫大许多,这会儿不知为何,门口连个守卫也没有,方才传话的小太监也不知道跑去了哪儿,就连往常一直陪伴在太子左右的孙公公都不见了人影。
她心生奇怪,左右走了几十步,忽然见左前方有一处半掩着的门,里头似乎有些声音。
“表哥?”
进门前,她又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难道太子不在这里?可是不应该啊,大家不才安顿下来吗?
她一边想着,一只脚已经迈了进去,抬眸,就与花园中泡在池子里,赤条着上身的太子对视了个正着。
青年颀长的身体白皙健壮,块垒分明的胳膊、胸口、隐于水中的小腹都还挂着清亮的水珠,他靠坐在约莫两丈大的池子边,看过来的眼神有些罕见的茫然。
齐玉璇猛地后退两步,一时忘记了脚边的门槛,绊得扑通一声往后跌坐在地,两瓣屁股顿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你你你怎么在沐浴?!”
她瞪圆了眼睛,似乎意识到这样盯着看不妥,又连忙收回眼神,连滚带爬地想要抓紧退到门外。
“哗啦——”
水声乍起,齐隽随意裹了一件中衣,赤着脚踩在花园地上铺的鹅卵石上,快步走向还坐在地上,双颊红得能滴血的小姑娘。
可能是人越慌乱,平时简单的动作就越容易出错。
她手脚并用地倒腾了两下,也没成功从地上爬起来,反倒整个人狼狈的像是翻过面儿的乌龟,徒劳无功地挣扎了一圈。
直到太子伸手,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还险些撞进了他怀中,齐玉璇才终于稳住身形。
“疼吗?”
齐隽拧眉,她身后是鹅卵石,这一跤怕是摔得不轻。
齐玉璇立即往后退了一大步,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乱看。
“不不不,对不住,我不知道表哥在沐浴,方才传话的小太监不知道去哪儿了,我又着急,所以才没等通传直接进来……昇兴宫的布局我不熟悉,本以为会遇到什么守卫宫人领路,谁曾想偌大的宫殿空无一人,我不是故意要乱转的,也并非有意想探看表哥,我……”
越解释,她就越急,嘴上飞快地说着,只差没给自己舌头咬了。
“无妨。”
太子声音平静,仿佛被人看见沐浴的人不是他一般。
齐玉璇的心稍稍安定了一点,可下一瞬,又被对方的话高高抛起——
“不过是被你看光了身子,也不是什么大事,说起来,你还是第一个看见的姑娘……也怪我体恤底下人舟车劳顿辛苦,给他们放了半个时辰的休息,否则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你不必有负担,这回是意外,我不会要你负责。”
齐玉璇只感觉脑子都在嗡嗡作响,她死死咬住下唇,耳朵烫得不行。
她明明是来说正事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对不住……”
“表哥,既然你不方便,那我明日再来。”
她急急说完,扭头就要走。
只是步子刚刚迈开一半,后领子就像是被人拎住了一半,卡住了脖子。
“方便,你说。”
太子慢条斯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离得太近,她几乎都能感觉到那股温热的气息扑在自己的后颈上,惊地她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她干巴巴地强调:“表哥您先沐浴,我明日再说也是一样的。”
齐隽盯着小姑娘的后脑勺,心中默默叹气。
“那你去前头等着,我很快就来。”
齐玉璇立刻应下:“好!”
后领子的钳制一松,她就像脚底抹油一般溜得飞快,连身后太子无奈地喊她慢点也没来得及理会,一溜儿烟似的跑远了。
齐隽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被水打湿的中衣,转身进了卧房,自己擦拭、穿衣裳,约莫半柱香后,才回到了前殿。
那传话的小太监不知何时出现了,正在前头左顾右盼,也没看见长乐郡主的人。
“奇了怪了,这才上个茅厕的功夫,郡主怎么不见了?难道已经走了?”
他嘀嘀咕咕地,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才陡然扭头,看见了满脸绯红的长乐郡主。
“郡主!您这是去哪儿了?奴才正要找您说呢,太子这会儿在沐浴,估计要等半刻钟才……”
齐玉璇连忙道:“我知道了,我在这儿等会儿就行,你下去吧。”
她捂着脸,怕被人发现自己尴尬的异样,努力平复胸口砰砰的心跳,坐下后自己斟了一杯满满的茶,仰头大口喝下去。
这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屁股不对劲起来。
那片地上是鹅卵石,虽说宫中用的鹅卵石每一颗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圆润饱满,可人摔在上头,必定是比平地还要疼上几分的。
这会儿前殿没人,她隐晦地给自己揉了揉,这才缓了些。
她又不可避免地回忆起方才令人局促到无地自容的场景。
至于太子说的什么看光了身子也不要负责……她才不会将这话当真。
别说她只是瞥了一眼上半身,端午那日打马球赤着上半身的男儿也不是没见过,就算是真的全身都看遍了,那又如何?
男子和女子不同,真被看光了也不会辱了名节非嫁不可。
太子这么说,一定只是调侃之意。
胡思乱想着,她也没了方才的紧张尴尬,心绪很快平复下来,直到听见太子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心口又下意识地跳得飞快。